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風(fēng)骨依舊心懷
對酒當(dāng)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當(dāng)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讌,心念舊恩。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東漢·曹操《短歌行》
“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dāng)嗳四c。”
曾經(jīng)的繁華都城,被肆意踐踏,饑寒交迫處處可見。沒有夕陽下的萬里炊煙,沒有秋風(fēng)里的碩果累累,他站在曠野中看向蒼茫大地,隱在被風(fēng)舞動寬袖下的雙手,緊緊握住,帶著不能言語的哀痛。
都說他陰險、殘忍、狡詐、狠毒,他卻不屑一顧,便是無人理解又如何,他要的不過是安居的民眾,堅固的城池,安定的家國……就算這一切需要鮮血堆砌城墻,需要尸骨成為土地,需要一個千古罪人,他選擇毫不遲疑地站在風(fēng)口浪尖上,站在被人唾罵的頂端,只為了一個信念。
幼主少年怯弱,群雄妄自尊大,他一個人撐起整個國家的重量,支撐起這個繁華不再、搖搖欲墜的國家,風(fēng)雨飄搖中屹立不倒。屯田北方、興水利、利民眾,糾奢華之風(fēng),改官場制度,不拘一格降人才,逐鹿四野,收復(fù)北方……他擔(dān)得起治世之能臣。
豪氣萬古觀滄海,漫漫長路短歌行。千秋霸業(yè)傳百世,唯有英雄堪比君。
都說一將功成萬骨枯,卻總是不曾去細(xì)細(xì)思量那功成的百般費(fèi)思量。反正世人看見的不過是誰誰當(dāng)了皇帝,誰誰成就了功業(yè)。因為《三國演義》,曹操成功地在大眾心中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奸雄。
在我看來,他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梟雄。何為梟雄?古往今來,逐鹿四方,平定天下者,皆是英雄,亦是梟雄。剛毅、思賢若渴、有勇有謀,方可安國定天下,曹操亦在其列。他不懼評說,不說空話,不說豪言壯語,只是腳踏實地地做好每一件小事,聚水成海。他大氣磅礴,也自負(fù)無懼。
無論是在《三國志》,還是演義小說《三國演義》里,曹操都是一個思賢若渴,求賢禮賢敬賢之人。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沈吟至今。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崩p綿悠長,好似在耳邊輕聲呢喃著迫切的思念,思念那些穿著青色衣領(lǐng)的才子們,快些來到自己的身側(cè),訴說著自己會如何愛護(hù)和珍惜。
在綿長的調(diào)子里,似看見了一個躊躇滿志的曹丞相,站在夜涼如水的庭院中,看皎皎月光如灑,手中酒杯內(nèi)是流光的美酒,等待著與他共建大業(yè)之人的到來。這樣的日日夜夜,盼著念著,孤獨著……
每每讀到這里,我都會不禁莞爾,心中素來豪氣瀟灑的曹阿瞞,竟然也有如此小女兒心態(tài),對于才子,有著如此婉轉(zhuǎn)的渴求,好似求的不是才子,而是暗戀的情人,走得近了,怕會嚇跑人家;退得遠(yuǎn)了,又?jǐn)R不住如水的思念。進(jìn)退之間,局促不安,好似初涉情思的毛頭小子,對著美人癡迷,相擁入懷,卻怕破壞了美人的美好,只得在一側(cè)折磨自己本就不堅實的心緒。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讌,心念舊恩?!辟t才就好比那天上的明月,可望而不可及,何時才能得到呀?曹操把每一個賢才都看得很高,他總是很尊敬每一個有才華之人,不論對方是不是對他友善。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庇弥芄牡涔剩v述自己的愿望,求有志之士,如良禽擇木一般,選擇他,和他建功立業(yè),統(tǒng)一天下。
不可否認(rèn),這是首政治性很強(qiáng)的詩作,是為了配合當(dāng)時曹操的政治策略服務(wù)的。他用詩歌表達(dá)了自己的需求,并不厭其煩,一遍一遍地講述自己是多么需要賢才,越多越好。然而政治意向又全然融入到了詩作的情緒中,使讀到的人引起強(qiáng)烈的共鳴,讓人陶醉在詩作的濃郁情感中。
而很多人將此詩解讀為曹操對美人的渴求,也未嘗不可。曹操愛美人,對他來說,這是一種美的欣賞。
他的“寧教我負(fù)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fù)我”,亦是一種真實,他毫不掩飾他的野心,他的能力,甚至在郭嘉死后的哭靈,也是真真切切的,他確實多疑而嗜殺,愛美而野心勃勃,也確實求賢若渴。
這樣一想,頓時覺得他近了。再讀那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不由覺得輕風(fēng)拂面,滿心通徹。
無數(shù)人將它視為一首告白的情詩,只消一讀,便能理解其中心意。曹操若是知道,恐怕也會啞然失笑的吧,但他亦會自豪,這便是他的真性情,他的真胸襟。
寓理于情,以情感人,將唯才是舉深深刻畫進(jìn)人心。若是能回到那個時代,讀曹丞相之詩作,我必然會不顧一切地投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