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六十七

歐陽文忠集 作者:歐陽修


欽定四庫全書

文忠集卷六十七

宋 歐陽修 撰

外集十七

書二

與范希文書

修頓首再拜知郡學士希文足下自去歲在洛陽聞以言事出睦州及來京師又知移常州尋復得蘇州遷延南方歲且終矣南方美江山水國富魚與稻世之仕宦者舉善地稱東南然竊惟希文登朝廷與國論每顧事是非不顧自身安危則雖有東南之樂豈能爲有憂天下之心者樂哉若夫登高以望遠飲旨而食嘉所以宣輔神明亦君子起居寢食之宜也爲別久矣所懷如何自古言事而得罪解當復用遠方久處省思慮節(jié)動作此非希文自重亦以爲天下士君子重也謝希深學士丁家艱將謀南歸有少私事須托營辦因通區(qū)區(qū)之誠以問左右

代人上王樞密求先集序書

某月日具位某謹齋沐獻書樞密相公閣下某聞傳曰言之無文行而不遠君子之所學也言以載事而文以飾言事信言文乃能表見於後世詩書易春秋皆善載事而尤文者故其傳尤遠茍卿孟軻之徒亦善爲言然其道有至有不至故其書或傳或不傳猶系於時之好惡而興廢之其次楚有大夫者善文其謳歌以傳漢之盛時有賈誼董仲舒司馬相如揚雄能文其文辭以傳由此以來去圣益遠世益薄或衰下迄周隋其間亦時時有善文其言以傳者然皆紛雜?裂不純信故百不傳一幸而一傳傳亦不顯不能若前數(shù)家之焯然暴見而大行也甚矣言之難行也事信矣須文文至矣又系其所恃之大小以見其行遠不遠也書載堯舜詩載商周易載九圣春秋載文武之法荀孟二家載詩書易春秋者楚之辭載風雅漢之徒各載其時主【一作王】聲名文物之盛以爲辭後之學者蕩然無所載則其言之不純信其傳之不久遠勢使然也至唐之興若太宗之政開元之治憲宗之功其臣下又爭載之以文其詞或播樂歌或刻金石故其間鉅人碩德【一作士】閎言高論流鑠前後者恃其所載之在文也故其言之所載者大且文則其傳也章言之所載者不文而又小則其傳也不章某不佞守先人之緒余先人在太宗時以文辭爲名進士以對筞爲賢良方正既而守道純正爲賢待制逢時太平奮身揚名宜其言之所載文之所行大而可恃以傳也然未能甚行於世者豈其嗣續(xù)不肖不能繼守而冺沒之抑有由也夫文之行雖系其所載猶有待焉詩書易春秋待仲尼之刪正荀孟屈原無所待猶待其弟子而傳焉漢之徒亦得其史臣之書其始出也或待其時之有名者而後發(fā)其既歿也或待其後之紀次者而傳其爲之紀次也非其門人故吏則其親戚朋友如夢得之序子厚李漢之序退之也伏惟閣下學老文鉅爲時雄人出入三朝其能望光輝接步武者惟先君爲舊則亦先君之所待也豈小子之敢有請焉謹以家集若干卷數(shù)寫獻門下惟哀其誠而幸賜之序

代楊推官洎上呂相公求見書

某聞古者堯舜禹之爲君也有臯夔益稷之徒者【五字一作稷契者之徒】爲其臣而湯之王也亦有仲虺伊尹者周之始興也有周公召公其復【一作後】興也有方叔召虎申【一作山】甫之徒下而至漢其初也功臣尤多而稱善相者曰蕭曹其後曰丙魏唐之始則曰房杜既而曰姚宋者是皆能以功德佐其君而卓然特以名出衆(zhòng)而見於世者夫詩書之所美莫大乎堯舜三代其後世之盛者莫盛乎漢與唐而其興也必有賢哲之臣出其際而能使其君之功業(yè)名譽赫然光顯於萬世而不冺故每一讀其書考其事量其功而想乎其人疑其瓌杰奇怪若神人然非如今世之人可得而識也夫其人巳亡其事巳久去數(shù)千百歲之後徒得其書而一讀之猶灼然如在人耳目之際使人希慕稱述之不暇況得身出【此字作生】一於其時親見其所爲而一識其人則雖奔走俯伏從妾圉執(zhí)鞭撲猶爲幸歟某嘗誦於此而私自爲恨者有日矣國家之興【一有也字】七十有五年矣禮樂文章可謂太平而杰然稱王公大人於世者往往而出凡士之得身出於斯時者宜爲幸矣又何必忽近以慕遠違目而信耳且安知後之望今不若今之望昔者邪然其實有若不幸者某生也少賤而愚賤則不接乎朝廷之間愚故不能與於事則雖有王公大人者并出而欲一往識之乃無一事可因而進焉噫古之君子在上不幸而不得出其間今之君子在上幸而親見矣又以愚賤見隔而莫可望焉是真可閔嘆也已然嘗獨念昔有聞於先君大夫者似有可以籍而爲說以干進於左右者試一陳之先君之生也好學勤力以孤直不自進於時其晩也始登朝廷享榮祿使終不困其志而少伸者蓋實出於大君子之門則相公【一冇閣下二字】之於楊氏不爲無恩矣某不肖豈【一作莫】能繼【一作光】大先君之世而又茍欲藉之以有請於閽人誠宜獲罪於下執(zhí)事者矣然而不詢於長者不謀於蓍龜而決然用是以自進者蓋冀萬一得償其素所愿焉雖及門而獲罪不猶愈於望古而自爲恨者邪言狂訃愚伏惟聰明幸賜察焉

與黃校書論文章書

修頓首啓蒙問及丘舍人所示雜文十篇竊嘗覽之驚嘆不已其毀譽等數(shù)短篇尤爲篤論然觀其用意在於策論此古人之所難工是以不能無小闕其救弊之說甚詳而革弊未之能至見其弊而識其所以革之者才識兼通然後其文博辯而深切中於時病而不爲空言蓋見其弊必見其所以弊之因若賈生論秦之失而推古養(yǎng)太子之禮此可謂知其本矣然近世應科目文辭求若此者蓋寡必欲其【一作至於】極致則宜少加意然後煥乎其不可御矣文章系乎治亂之說未易談況乎愚昧惡能當此愧畏愧畏修謹白

與高司諫書

修頓首再拜白司諫足下某年十七時家隨州見天圣二年進士及第牓始識足下姓名是時予年少未與人接又居遠方但聞今宋舍人兄弟與葉道卿鄭天休數(shù)人者以文學大有名號稱得人而足下厠其間獨無卓卓可道說者予固疑足下不知何如人也其後更十一年予再至京師足下已爲御史里行然猶未暇一識足下之面但時時於予友尹師魯問足下之賢否而師魯說足下正直有學問君子人也予猶疑之夫正直者不可屈曲有學問者必能辨是非以不可屈之節(jié)有能辨是非之明又爲言事之官而俯仰默默無異衆(zhòng)人是果賢者耶此不得使予之不疑【三字一作不疑之】也自足下爲諫官來始得相識侃然正色論前世事歷歷可聽褒貶是非無一謬說噫持此辯以示人孰不愛之雖予亦疑足下真君子也是予自聞足下之名及相識凡十有四年而三疑之今者推其實跡而較之然後決知足下非君子也前日范希文貶官後與足下相見於安道家足下詆誚希文爲人予始聞之疑是戲言及見師魯亦說足下深非希文所爲然後其疑遂決希文平生剛正好學通古今其立朝有本末天下所共知今又以言事觸宰相得罪足下既不能爲辨其非辜又畏有識者之責巳遂隨而詆之以爲當黜是可怪也夫人之性剛果懦軟稟之於天不可勉強雖圣人亦不以不能責人之必能今足下家有老母身惜官位懼饑寒而顧利祿【一作祿利】不敢一忤宰相以近刑禍此乃庸人之常情不過作一不才諫官爾雖朝廷君子亦將閔足下之不能而不責以必能也今乃不然反昂然自得了無媿畏便毀其賢以爲當黜庶乎飾已不言之過夫力所不敢爲乃愚者之不逮以智文其過此君子之賊也且希文果不賢邪自三四年來從大理寺丞至前行員外郎作待制日日備顧問今班行中無與比者是天子驟用不賢之人夫使天子待不賢以爲賢是聰明有所未盡足下身爲司諫乃耳目之官當其驟用時何不一爲天子辨其不賢反默默【一作然】無一語待其自敗然後隨而非之若果賢邪則今日天子與宰相以忤意逐賢人足下不得不言是則足下以希文爲賢亦不免責以爲不賢亦不免責大抵罪在默默爾昔漢殺蕭望之與王章計其當時之議必不肯明言殺賢者也必以石顯王鳳爲忠臣望之與章爲不賢而被罪也今足下視石顯王鳳果忠邪望之與章果不賢邪當時亦有諫臣必不肯自言畏禍而不諫亦必曰當誅而不足諫也今足下視之果當誅邪是直可欺當時之人而不可欺後世也今足下又欲欺今人而不懼後世之不可欺邪況今之人未可欺也伏以今皇帝即位已來進用諫臣容納言論如曹修古劉越雖歿猶被褒稱今希文與孔道輔皆自諫諍擢用足下幸生此時遇納諫之圣主如此猶不敢一言何也前日又聞御史臺牓朝堂戒百官不得越職言事是可言者惟諫臣爾若足下又遂不言是天下無得言者也足下在其位而不言便當去之無妨他人之堪其任者也昨日安道貶官師魯待罪足下猶能以面目見士大夫出入朝中稱諫官是足下不復知人間有羞恥事爾所可惜者圣朝有事諫官不言而使他人言之書在史冊他日爲朝延羞者足下也春秋之法責賢者備今某區(qū)區(qū)猶望足下之能一言者不忍便絶足下而不以賢者責也若猶以為希文不賢而當逐則予今所言如此乃是朋邪之人爾愿足下直攜此書于朝使正予罪而誅之使天下皆釋然知希文之當逐亦諫臣之一效也前日足下在安道家召予往論希文之事時坐有他客不能盡所懷故輒布區(qū)區(qū)伏惟幸察不宣修再拜

與尹師魯?shù)谝粫?/p>

某頓首師魯十二兄書記前在京師相別時約使人如河上既受命便遣白頭奴出城而還言不見舟矣其夕及【一作又】得師魯手簡乃知留船以待怪不如約方悟此奴懶去而見紿臨行臺吏催苛百端不比催師魯人長者有禮使人惶廹不知所爲是以又不留尺書在京師但深托君貺因書道修意以西始謀陸赴夷陵以大暑又無馬乃作此行沿汴絶淮泛大江凡五千里用一百一十程才至荊南在路無附書處不知君貺曾作書道修意否及來此問荊人云去郢止兩程方喜得作書以奉問又見家兄言有人見師魯過襄州計今在郢久矣師魯歡戚不問可知所渴欲問者別後安否及家人處之如何莫苦相尤否六郎舊疾平否修行雖久然江湖皆昔所游往往有親舊留連又不遇惡風水老母用術(shù)者言果以此行爲幸又聞夷陵有米面魚如京洛又有梨栗橘柚大筍茶荈皆可飲食益相喜賀昨日因參轉(zhuǎn)運作庭趨始覺身是縣令矣其余皆如昔時師魯簡中言疑修有自疑之意者非他蓋懼責人太深以取直爾今而思之自決不復疑也然師魯又云闇於朋友此似未知修心當與高書時蓋已知其非君子發(fā)於極憤而切責之非以朋友待之也其所爲何足驚駭路中來頗有人以罪出不測見吊者此皆不知修心也師魯又云非忘親此又非也得罪雖死不爲忘親此事須相見可盡其說也五六十年來天生此輩沈默畏慎布在世間相師成風忽見吾輩作此事下至竈間【一作門】老婢亦相驚怪交口議之不知此事古人日日有也但問所言當否而已又有深相賞嘆者此亦是不慣見事人也可嗟世人不見如往時事久矣往時砧斧鼎鑊皆足烹斬人之物然士有死不失義則趨而就之與幾席枕藉之無異有義君子在傍見有就死知其當然亦不甚嘆賞也史冊所以書之者蓋特欲警後世愚懦者使知事有當然而不得避爾非以爲奇事而詫人也幸今世用刑至仁慈無此物使有而一人就之不知作何等怪駭也然吾輩亦自當絶口不可及前事也居閑僻處日知進道而已此事不須言然師魯以修有自疑之言要知修處之如何故略道也安道與予在楚州談禍福事甚詳安道亦以爲然俟到夷陵寫去然後得知修所以處之之心也又常與安道言每見前世有名人當論事時感激不避誅死真若知義者及到貶所則戚戚怨嗟有不堪之窮愁形於文字其心歡戚無異庸人雖韓文公不免此累用此戒安道慎勿作戚戚之文師魯察修此語則處之之心又可知矣近世人因言事亦有被貶者然或傲逸狂醉自言我爲大不爲小故師魯相別自言益慎職無飲酒此事修今亦遵此語咽喉自出京愈矣至今不曾飲酒到縣後勤官以懲洛中時懶慢矣夷陵有一路秪數(shù)日可至郢白頭奴足以往來秋寒矣千萬保重不宣修頓首

同前

某頓首自荊州得吾兄書後尋便西上十月二十六日到縣倏茲新年已三月矣所幸者老幼無恙老母舊不飲酒到此來日能飲五七盃隨時甘脆足以盡歡修之舊疾漸以失去亦能飲酒矣不知師魯爲況如何到此便欲遣任進去又爲少事且遣伊入京師於今未回前者於朱駕部處見手書略知動靜夷陵雖小縣然諍訟甚多而田契不明僻遠之地縣吏樸鯁官書無簿籍吏曹不識文字凡百制度非如官府一一自新齊整無不躬親又朱公以故人日相勞慰時時頗有宴集加以乍到閨門內(nèi)事亦須自營開正以來始以無事治舊史前歲所作十國志蓋是進本務要卷多今若便爲正史盡宜刪削存其大要至如細小之事雖有可紀非干大體自可存之小說不足以累正史數(shù)日檢舊本因盡刪去矣十亦去其三四師魯所撰在京師時不曾細看路中昨來細讀乃大好師魯素以史筆自負果然河東一傳大妙修本所取法此傳爲此外亦有繁簡未中愿師魯亦刪之則盡妙也正史更不分五史而通爲紀傳今欲將梁紀并漢周修且試撰次唐晉師魯爲之如前歲之議其他列傳約略且將逐代功臣隨紀各自撰傳待續(xù)次盡將五代列傳姓名寫出分而爲二分手作傳不知如此於師魯意如何吾等棄於時聊欲因此粗伸其心少希後世之名如修者幸與師魯相依若成此書亦是榮事今特告朱公遣介馳此奉咨且希一報如可以便各下手只候任進歸便令齎國志草本去次春寒保重

同前【慶歷三年春】

某頓首啓兩路地壤相接幸時文字往還然闕附狀蓋書生責以錢谷強其所不能自然公私不濟況其素懶於作書也然時聞師魯動止蘇子美事深欲論敘但避猶豫聞有極言乃知自信爲是甚善甚善子美雖未亟復其如排沮羣議爲益不少晉潞師魯少所樂游其況如何春寒千萬保愛

列傳人名便請師魯録取一本分定寄來不必以人死年月斷於一代但著功一代多者隨代分之所貴作傳與紀相應千萬遞中卻告一信要知尊意

同前【慶歷四年】

某頓首啓始聞師魯徙晉乃駭然本初與郭推官計師魯必離渭而受晉命中道無所淹留徑之晉則謂於晉得相見既聞待闕至九月又計當入洛則謂於洛得相見又聞方留邠州有所陳來期未可知則謂遂不相見而東也及陜乃知直趨絳州修在絳阻雨數(shù)日茍更少留猶得道中相遇奈何前後相失如此尚欲留陜走人至解期一爲會而大暑懼煩往復亦須三四日又不欲久在陜使郡人有【官】待之勞顧此勢不得留慶晉不足屑屑於胸中但向聞師魯有失子之苦時方走河東界道遠多事不暇奉慰修嘗失一五歲小皃已七八年至今思之痛若初失時修素謂諸君自爲寡情而善忽世事者尚如此況師魯素自謂有情而子長又賢哉語及此雖修忽自不堪又欲進何說以解師魯心邪自西事已來師魯之髪無黑者其不如意事多矣人生白首矣外物之能攻人者其類甚多安能尚甘於自苦邪得失不足計然惟歡戚勢既極亦當自有否泰惟不動心於憂喜非勇者莫能焉咫尺不相見又無以奉慰惟自寛自愛乃佳

同前【慶歷五年夏】

某頓首今春子漸兄云亡修在鎮(zhèn)陽半月後方知時又臥病草率走介托趙秉致奠云已之洛中矣苦事苦事修一春在外四月中還家則母妻皆病臥在牀又值沈四替去本司獨力出治公事入營醫(yī)藥才得清卿來即往德博視河功比還馬墜傷足至今行履未得以故久不及拜書爲慰一寫朋友號呼之痛子漸平生所爲世謂吉人君子者然人生固不可以善惡較夀夭吾徒所爲天下之人嫉之者半故人相知不比他人易得失一人如他人之失百人也修往時意鋭性本真率近年經(jīng)人事多於世俗間漸似耐煩惟於故人書問尚有逭慢之僻在因子漸亡追思數(shù)年不以一字往還遂至幽明永隔因此欲勉強於書尺益知交游之難得爲可惜也子漸爲人不待縷述修自知之然其所爲文章及在官有可記事相別多年不知子細望錄示一本修於子漸不可無文字墓志或師魯自作則已若不自作則須修與君謨當作蓋他平生相知深者吾二人與李之才爾縱不作墓志則行狀或他文字須作一篇也愁人愁人師魯知爲士亷所訟仇家報怨不意亦聽而行此更不須較曲直他不足道也夏君來日詢以潞州事得動靜甚詳差慰夏熱千萬保重

回丁判官書【景佑三年】

九月十四日宣德郎守峽州夷陵縣令歐陽修謹頓首復書于判官秘校足下修之得夷陵也天子以有罪而不忍即誅與之一邑而告以訓曰往字吾民而無重前悔故其受命也始懼而後喜自謂曰幸而謂夷陵之不幸也夫有罪而猶得邑又撫安之曰無重前悔是以自幸也昔春秋時鄭詹自齊逃來傳者曰甚佞人來佞人來矣此不欲佞人入其邦而惡其來甚之【一作之甚】之辭也修之是行也以為夷陵之官相與語於府吏相與語於家民相與語於道皆曰罪人來矣凡夷陵之人莫不惡之而不欲入其邦若魯國之惡鄭詹來者故曰夷陵不幸也及舟次江陵之建寧縣人來自夷陵首蒙示書一通言文意勤不徒不惡之而又加以厚禮出其意料之外不勝甚喜而且有不自遂之心焉夫人有厚已而自如者恃其中有所以當之而不愧也如修之愚少無師傳而學出已見未一?其藴忽發(fā)焉果輒得罪是其學不本實而其中空虛無有而然也今猶未獲一見君子而先辱以書待之厚意以空虛之質(zhì)當甚厚之意竊懼既見而不若所待徒重媿爾且爲政者之懲有罪也若不鞭膚刑肉以痛切其身則必擇惡地而斥之使其奔走顛躓窘苦左山右壑前虺虎而後蒺藜動不逢偶吉而輒奇兇其狀可爲閔笑所以深困辱之者欲其知自悔而改爲善也此亦爲政者之仁也故修得罪也與之一邑使載其老母寡妹浮五千五百之江湖冒大熱而履深險一有風波之危則叫號神明以乞須臾之命幸至其所則折身下首以事上官吏人連呼姓名喝出使拜起則趨而走設有大會則坐之壁下使與州校役人爲等伍得一食未徹俎而先走出上官遇之喜怒訶詰常歛手栗股以伺顔色冀一語之溫和不可得所以困辱之如此者亦欲其能自悔咎而改爲善也故修之來也惟困辱之是期今乃不然獨蒙加以厚禮而不以有罪困辱之使不窮戹而得其所爲以無重悔如前訓可謂幸矣然懼其頑心而不知自改也夫士窮莫不欲人之閔已然非有深仁厚義君子之閔矣【疑】則又懼且慙焉謹因弓手還敢布所懷不勝區(qū)區(qū)伏惟幸察

文忠集卷六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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