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部,別集類,北宋建隆至靖康,文忠集
欽定四庫全書
文忠集卷六十八
宋 歐陽修 撰
外集十八
書三
與謝景山書
修頓首再拜景山十二兄法曹昨送馬人還得所示書并古瓦硯歌一軸近著詩文又三軸不勝欣喜景山留滯州縣行年四十獨能異其少時雋逸之氣就於法度根蔕【一作柢】前古作為文章一下其筆遂高於人乃知駔駿之馬奔星覆駕及節(jié)之鑾和以駕五輅而行於大道則非常馬之所及也古人久困不得其志則多躁憤佯狂失其常節(jié)接輿屈原之輩是也景山愈困愈刻意又能恬【一作安】然習(xí)於圣人之道賢於古人遠矣某常自負平生不妄許人之交而所交必得天下之賢才今景山若此於吾之交有光所以某益得自負也幸甚幸甚與君謨往還書不如此何以發(fā)明然何必懼人之多見也若欲衒長而恥短則是有爭心於其中有爭心則意不在於謀道也荀卿曰有爭氣者不可與辨此之謂也然君謨既規(guī)景山之短不當以示人彼以示人景山不當責之而欲自蔽也愿試思之此縣常有人入京頻得書信往還今者茲人入京作書多未能子細夏熱千萬自愛
答李淑內(nèi)翰書
修啓修違去門館今三年矣罪棄之跡不敢自齒於人是以雖有誠心饑渴之勤而奏記通問彌時曠闕惟恃憐憫寛而置之今月六日郵中蒙賜手書加以存恤憔悴之意感悅何勝幸甚幸甚問及五代紀傳修曩在京師不能自閑輒欲妄作幸因余論發(fā)於教誘假以文字力欲奬成不幸中間自罹咎責爾來三年陸走三千水行萬里勤職補過營私養(yǎng)親偷其暇時不敢自廢收拾綴緝粗若有成然其銓次去取須有義例論議褒貶此豈易當故雖編摭甫就而首尾顛倒未有卷第當更資指授終而成之庶幾可就也蕞爾之質(zhì)列【一作限】於囚拘瞻望門墻豈任私恨
答孫正之【侔】第一書
修白孫生足下丁元珍書至辱所示書及雜文二篇辭博義高而不違於道甚喜甚喜元珍言足下好古自守不妄接人雖居鄉(xiāng)閭罕識其面其特立如此而乃越千里以書見及若某者何以當之豈足下好忽近而慕遠邪得非以道見謀不為遠近親疎然者也仆愚學(xué)不足以自立而氣力不足以動人而言不見信於世不知足下何為而見及今又豈足下所取信者丁元珍愛我而過譽邪學(xué)者不謀道久矣然道固不茀廢而圣人之書如日月卓乎其可求茍不為刑禍祿利動其心者則勉之皆可至也惟足下力焉而不止則不必相見以目而後可知其心相語以言而後可盡其說也以所示文求足下之志茍不惑而止則仆將見足下大發(fā)於文著於行而質(zhì)於行事以要其成焉
答孫正之第二書
某再拜人至辱書甚勤前年丁元珍得所示書喜吾子之好學(xué)自立然未深相知及得今書乃知吾子用心如此仆與吾子生而未相識面徒以一言相往來而吾子遽有愛我之意欲戒其過使不陷於小人此非惟朋友之義乃【一作而】吾父兄訓(xùn)我者不過如此也仆自知何足愛而吾子所愛者道也世之知道者少幸而有焉又自為過失以取累不得為完人此吾子之所悉也仆知道晚三十年【一作以】前尚好文華嗜酒歌呼知以為樂而不知其非也及後少識圣人之道而悔其往咎則已布出而不可追矣圣人曰勿謂小惡為無傷言之可慎也如此為仆計者已無奈何惟有力為善以自贖爾書曰改過不吝書不譏成湯之過而稱其能改則所以容後世之能自新者圣人尚爾則仆之改過而自贖其不晚也吾子以為如此可乎尚為未可則愿有可進可贖之說見教吾子待我者厚愛我者深惜乎未得相見以規(guī)吾子之所未至者以報大惠蓋其他不足以為報也值多事不子細
與王源叔問古碑字書
修頓首白源叔學(xué)士秋涼體候無恙修以罪廢不從先生長者之游久矣今春蒙恩得徙茲邑然地僻而陋罕有學(xué)者幸而有之亦不足與講論或事有凝滯無所考正則思見君子北首瞻望而已縣有古碑一片【一作】在近郊數(shù)大冢之間圖經(jīng)以為玄儒翟先生碑其文云先生諱夀字元考南陽隆人也大略述其有道不仕以斆學(xué)為業(yè)然不著其姓氏其題額乃云玄□【一作玄儒□】先生碑□字疑非翟字而莫有識者許慎說文亦不載外方無他書可考正其文辭簡質(zhì)皆隸書書亦古樸隱隱猶可讀乃云熹平三年所立去今蓋八百五十六年矣漢之金石之文存於今者蓋寡惜其將遂磨滅而圖記所載訛謬若斯遂使?jié)h道草莽之賢湮沒而不見源叔好古博學(xué)知名今世必識此字或能究見其人本末事跡悉以條示幸甚幸甚源叔居京師事多不當以此煩聽覽漸寒千萬保重不宣
與刁景純學(xué)士書
修頓首啓近自罷乾德遂居南陽始見謝舍人知文丈內(nèi)翰兇訃聞問驚怛不能已已文丈位望并隆然平生亦嘗坎軻數(shù)年以來方履亨途任要劇其去大用尺寸間爾豈富與貴不可力為而天之賦予多少有限邪凡天之賦予人者又量何事而為之節(jié)也前既不可詰但痛惜感悼而已某自束髪為學(xué)初未有一人知者及首登門便被憐奬開端誘道勤勤不已至其粗若有成而後止雖其後游於諸公而獲齒多士雅有知者皆莫之先也然亦自念不欲效世俗子一遭人之顧已不以至公相期反趨走門下脅肩諂笑甚者獻讒諛而備使令以卑眤自親名曰報德非惟自私直亦待所知以不厚是故懼此惟欲少勵名節(jié)庶不泯然無聞用以不負所知爾某之愚誠所守如此然雖胥公亦未必諒某此心也自前歲得罪夷陵奔走萬里身日益窮跡日益疎不及再聞?wù)Z言之音而遂為幽明之隔嗟夫世俗之態(tài)既不欲為愚誠所守又未克果惟有望門長號臨柩一奠亦又不及此之為恨何可道也徒能惜不永年與未大用遂與道路之人同嘆爾知歸葬廣陵遂謀京居議者多云不便而聞理命若斯必有以也若須春水下汴某歲盡春初當過京師尚可一拜見以盡區(qū)區(qū)身賤力微於此之時當有可致而無毫髪之助慚愧慚愧不宣某再拜
【按內(nèi)翰胥偃以寶元二年八月卒此書乃當時所作既與刁君不應(yīng)稱文丈若與胥氏子又不應(yīng)稱胥公當考】
與陳員外書
陳君足下無恙近縣干上府得書一角屬有少吏事不皇作報既而私有惑者修本愚無似固不足以希執(zhí)友之游然而羣居平日幸得肩從齒序跪拜起居竊兄弟行寓書存勞謂宜有所款曲以親之之意奈何一幅之紙前名後書且狀且牒如上公府退以尋度非謙即疏此乃世之浮道之交外陽相尊者之為非宜足下之所以賜修也古之書具惟有鉛刀竹木而削札為刺止於達名姓寓書於簡止於舒心意為問好惟官府吏曹凡公之事上而下者則曰符曰檄問訊列對下而上者則曰狀位等相以往來曰移曰牒非公之事長吏或自以意曉其下以戒以飭者則曰教下吏以私自達於其屬長而有所候問請謝者則曰牋記書啓故非有狀牒之儀施於非公之事相參如今所行者其原蓋出唐世大臣或貴且尊或有權(quán)於時縉紳湊其門以傅向者謂舊禮不足為重務(wù)稍增之然始於刺謁有參候起居因謂之狀及五代始復(fù)以候問請謝加狀牒之儀如公之事然止施於官之尊貴及吏之長者其偽繆所從來既遠世不根古以為當然居今之世無不知此而莫以易者蓋常俗所為積習(xí)以【一作已】牢而不得以更之也然士或同師友締交游以道誼相期者尚有手書勤勤之意猶為近古噫候問請謝非公之事有狀牒之儀以施於尊貴長吏猶曰非古之宜用況又用之於肩從齒序跪拜起居如兄弟者乎豈足下不以道義交游期我而惜手書之勤邪將待以牽俗積習(xí)者而姑用世禮以遇我之勤邪不然是為浮道以陽相尊也是以不勝拳拳之心謹布左右屬以公檄赴滑臺行視驛傳迫於促裝楊秀才旦【一作且】詣縣府中事可悉數(shù)
答祖擇之書
修啓秀才人至蒙示書一通并詩賦雜文兩策諭之曰一覽以為如何某既陋不足以辱好學(xué)者之問又其少賤而長窮其素所為未有足稱以取信於人亦嘗有人問者以不足問之愚而未嘗答人之問足下卒然及之是以愧懼不知所言雖然不遠數(shù)百里走使者以及門意厚禮勤何敢不報某聞古之學(xué)者必嚴其師師嚴然後道尊道尊然後篤敬篤敬然後能自守能自守然後果於用果於用然後不畏而不遷三代之衰學(xué)校廢至兩漢師道尚存故其學(xué)者各守其經(jīng)以自用是以漢之政理文章與其當時之事後世莫及者其所從來深矣後世師法漸壞而今世無師則學(xué)者不尊嚴故自輕其道輕之則不能至不至則不能篤信信不篤則不知所守守不固則有所畏而物可移是故學(xué)者惟俯仰?時以希祿利為急至於忘本趨末流而不返夫以不信不固之心守不至之學(xué)雖欲果於自用莫知其所以用之之道又況有祿利之誘刑禍之懼以遷之哉此足下所謂志古知道之士世所鮮而未有合者由此也足下所為文用意甚高卓然有不顧世俗之心直欲自到於古人今世之人用心如足下者有幾是則鄉(xiāng)曲之中能為足下之師者為誰交游之間能發(fā)足下之議論者為誰學(xué)不師則守不一議論不博則無所發(fā)明而究其深足下之言高趣遠甚善然所守未一而議論未精此其病也竊惟足下之交游能為足下稱才譽美者不少今皆舍之遠而見及乃知足下是欲求其不至此古君子之用心也是以言之不敢隱夫世無師矣學(xué)者當師經(jīng)師經(jīng)必先求其意意得則心定心定則道純道純則充於中者實中充實則發(fā)為文者輝光施於事者果毅三代兩漢之學(xué)不過此也足下患世未有合者而不棄其愚將某以為合故敢道此未知足下之意合否
與田元均論財計書
修啓承有國計之命朝野忻然引首西望近審已至闕下道路勞止寢味多休弊乏之余諒煩精慮建利害更法制甚易若欲其必行而無阻改則實難裁冗長塞僥幸非難然欲其能久而無怨謗則不易為大計既遲久而莫待收細碎又無益而徒勞凡相知為元均慮者多如此說不審以為如何但日冀公私蒙福爾春暄千萬為國自厚【一作重】不宣修再拜
答徐無黨第一書
修白人還惠書及始隱書論等并前所記獲麟論文辭馳騁之際豈常人筆力可到於辨論經(jīng)旨則不敢以為是蓋吾子自信甚鋭又嘗取信於某茍以為然誰能奉奪凡今治經(jīng)者莫不患圣人之意不明而為諸儒以自出之說汨之也今於經(jīng)外又自為說則是患沙渾水而投土益之也不若沙土盡去則水清而明矣魯隱公南面治其國臣其吏民者十余年死而入廟立諡稱公則當時魯人孰謂息姑不為君也孔子修春秋凡與諸侯盟會行師命將一以公書之於其卒也書曰公薨則圣人何嘗異隱於他公也據(jù)經(jīng)隱公立十一年而薨則左氏何從而知其攝公羊谷梁何從而見其有讓桓之跡吾子亦何從而云云也仲尼曰吾其為東周乎與吾子起於平王之說何相反之甚邪故某常告學(xué)者慎於述作誠以是也秋初許相訪此不子細略開其端吾子必能自思而得之不宣某書白
答徐無黨第二書
修再拜白前夜自外歸燈下得吾子書言陳烈事亟讀之未暇求陳君之所為尤愛吾子辭意甚質(zhì)徑知吾子之有成不負其千里所以去父母而求之之意修亦粗塞責不愧於吾子之父母與親戚鄰里鄉(xiāng)黨之人甚善甚善修今歲還京師職在言責值天下多事常日夕汲汲為明天子求人間利病無小大皆躬自訪問於人又夏大暑老母病故不得從今學(xué)者以游得少如前歲之樂自入京來便聞陳君之名數(shù)以問於人多不識今得吾子所言如見其面矣幸母病今已愈望時過且謀共見陳君
與陳之方書
某白陳君足下某憂患早衰之人也廢學(xué)不講久矣而幸士子不見棄日有來吾門者至於粹然仁義之言韙然閎博之辯蔚然組麗之文閱於吾目多矣若吾子之文辯明而曲暢峻潔而舒遲變動往來有馳有止而皆中於節(jié)使人喜慕而不厭者誠難得也某固不能悉得天下之士然盡某所見如吾子之文豈一二而可數(shù)哉為而不止行而必至畜厚而發(fā)益遠吾雖不能悉得天下之士然天下之士如吾子者可一二而數(shù)也某老矣心耗力憊有所不能徒喜後生之奮於斯也恨不得鳴躍於其間而從之姑奉此為謝
文忠集卷六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