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掛枝兒·怨部六

掛枝兒 作者:馮夢龍


○假相思禿瘌痢,梳了個光光油鬢,缺嘴兒,點了個重重(的)朱唇,<鼻邕>鼻頭,吹了個清清(的)簫韻,白果眼兒(把)秋波(來)賣俏,啞子說話(教)聾子(去)聽,薄幸人兒說著相思也,(這)相思終欠穩(wěn)。

〔真相思人煞有薄幸處,薄幸人煞有真相思處,莫要一例看人。〕

○怪劣冤家,休把我(做)三歲孩兒待,你說乖,你說巧,誰是個癡呆,動不動惡言語就把人來怪,(你)怪我(也)不打緊,要撒開(時)便撒開,(終不然我)趨奉得你多般也,(你做得)這般樣的駘。

○告訴告訴(你)爹,(這)薄幸子(一定)不忠不孝,告訴(你)友(這)薄幸人休要相交,告訴(你)妻,(這)薄幸夫(也須)留心防著,(告訴)普天下(掌禍福的)神靈聽,(這樣)薄幸賊莫恕饒,(再告訴)他日做墓志的官人也,(莫把他)薄幸名兒除掉了。

〔昔人云:隨你清如伯夷,少不得一篇極惡的文章送歸林下;隨你惡如盜跖,少不得一篇極好的文章送歸地下。蓋指彈章與墓志也,潤筆到手,薄幸亦是德行一款矣!告訴何益。〕

○強留俏冤家。說聲去,當真要去,(看你)急忙忙,慌速速,(全沒些)殷勤(的)意兒,千方百計留不住,(我平時)怎么樣看待你,(你)暗地里(也要)自三思,就是一塊石頭也,(我)抱也抱熱(了)你。

〔像了石頭,便抱熱了也沒用?!?/p>

○數(shù)歸期數(shù)歸期,數(shù)得我指尖兒痛,(若)數(shù)得他歸來了,(這是)痛有功,到如今不歸來,(你痛)成何用,(他若不把)歸期(來)哄著我,(為甚的)一日間(數(shù)上他)幾百通,(罵一聲)薄幸(的)冤家也,(就是)指尖兒(也)被你哄。

○記日從他去,不問無靈卦,只把那金簪兒(在)紙窗上插,一日不來(插上)他一下,從頭細細數(shù),數(shù)了一百八,為你這冤家也,(準準守了)六個月的寡。〔盡造得節(jié)婦牌坊了,問何以故?曰:曾守過六個月真寡。〕

○黑心俏冤家一去了,無音無耗,欲待要把你的形容畫描,幾番落筆多顛倒,(你的)形容(到)容易畫,(你的)黑心腸難畫描,偶落下一點墨來也,(到也)像得你心兒好。

〔仙筆不落人想。〕

○無信玉人兒一去了,(叔受)千般孤另,(約定)桃花放,李花開,便是回程,(望斷)水中魚,沙中雁,(不見)愁中信,劃損雕闌巧,消磨了幾黃昏,好似斷線的風箏也,全不見些兒影。

○見書這封書見了,不由人不氣,說來時又不來,(這話兒)眼見得虛,(那些個)有緣千里能相會,親口(說的話兒還)不作準,(這幾個)草字兒(要他)做甚的,寄語我薄幸(的)情郎也,(把這)巧舌頭收拾起。

○寄信遇賓朋,就把我冤家來問,為甚的一去了杳無信音,想他又與他人近,煩君對他講,(說我)罵他是薄情人,再一日不來也,怪不得我心腸冷。

〔寄語情哥,乘熱快來?!?/p>

○悔交悔當初,錯走了一條路,到如今,凄涼景,(歷盡了)多少風波,(我)一心中(有)萬種愁無人訴,(也是)命里該如此,教我受折磨,有限的姻緣也,到吃(了)無限的苦。

○又想當初,不相交,其實妙,也無愁,也無惱,也不心焦,到如今,作事多顛倒,薄幸心腸狠,一去不來了,恩愛了一場也,(不曾)博得你半分好?!鸷萸卧┘遥愫茫┛趹?yīng)心不應(yīng)。我待你其實是一點真心,(你)一笤帚掃得我乾乾凈凈?;溥€有影,水流太無情。(我想)普天下人兒也,頭一個是你狠。〔末二句,一云:若不生我這樣癡人也,十個心腸冷。亦有情?!?/p>

○心變做夢兒,也不想(你)心腸改變,我也曾有好處在你先前,誰知你忽地里(將)他人戀,恨只恨我無眼,(我也)再不敢埋怨(著)天,忘了我的恩情也,(保佑)別人兒將你閃。

〔此是常事,不勞保佑?!?/p>

○又做夢兒,也不想(你)心腸改變,在先時,人笑我,(今日)果應(yīng)其言,想當初你話兒(到也說得)活龍活現(xiàn),(我把)真心兒待著你,(你)原來(把)假意(兒)纏,負了我的真心也,天,現(xiàn)報(在)我的眼。

〔唐女冠魚玄機詩云: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觀心變二只,益信?!场鹬洌ㄎ覟槟悖┠椭?,含著苦,淘盡多少氣,(我為你)思著前,想著后,何日(有個)了期,(我為你)拼著做,強著口,(顧不得)傍人議,(我為你)要討好(又)偏著(你)惱,(我為你)費盡心(你)總不知,你若負了我真心也,咒也咒死你。

○又活冤家,受盡了千般氣,瞞得我,瞞得人,瞞不得天知,那一個負心的(教他)先歸陰去,(我只指望)一竹竿直到底,(誰知哄得我)上樓時,(你便)拆去(了)梯,(我)沒奈何(你這)冤家也,(只顧)燒香咒罵你。

〔有客自蜀挾一妓歸,蓄之別室。率數(shù)日一往,偶以病少疏,妓疑之。客作詞自解,妓即韻答以《踏莎行》云:說盟說誓,說情說意。動便春愁滿紙,多應(yīng)念得脫空經(jīng),是那個先生教底。不茶不飯,不言不語,一味供他憔悴。相思已自不曾閑,又底得工夫咒你。更奇?!?/p>

○恨天譙樓一鼓,一聲聲敲,一聲聲風透,南來雁,一聲聲叫,一聲聲離恨愁,(曾記得)月兒下,燈兒前,一聲聲罰咒(你的)咒兒一聲聲(都)變做了假,(我的)咒兒一聲聲(都)變做了羞,恨煞(那)不掙眼的皇天也,(就在)卓兒上拍一拍手,○告狀鬼門關(guān),告一紙相思狀,不告親,不告鄰,(只告我的)薄幸郎,(把他)虧心負義(開在)單兒上,(欠了我)恩債千千萬,一些兒(也)不曾償,句攝他的魂靈也,(在)閻王面前(去)講,〔末二句,一云,那一個掌情事的靈神也,(聽我把)冤情細細講,亦可,然首句曰鬼門關(guān),則閻王面前較確?!?/p>

○又猛然間,發(fā)個狠(便把)冤家告,等不及放告牌往上跑,一聲聲便把青天叫,(告他)心腸易改變,(告他)盟誓不堅牢,奴有無限(的)冤情也,(只恨)狀格兒填不了。

○比方比你做水花兒聚了還散,比你做蜘蛛網(wǎng)到處去銜,比你做錦攬兒(與你)暫時牽絆,(比你做)風箏兒線斷了,(比你做)匾擔兒(擔不起)你不要擔,(就比你做)正月半的花燈也,(你也)亮不上三五晚。

○又同心帶結(jié)就了,(被刀)割做兩半,雙飛燕遭彈打,怎能勾成雙,并頭連才放開,(被)風兒吹斷,青鸞音信杳紅葉御溝乾,交頸的鴛鴦也,(被)釣魚人來趕。

○從良鐵心腸一徑自從良了去,做夢兒也不想你要嫁渠,又不知那一件中了你意,從良的(有)千千萬,沒像你從得奇,好似大風里的楊花也,一陣就不見(了)你。

○又鐵腸一徑自從良了去,你只道從良好,不到(得)吃虧,(那)從良的十人中,(到有)九人翻悔,男子漢心易變,大娘子醋易吃,(你若)過了七日三朝也,(只怕)規(guī)矩兒重立起。

○又鐵心腸一徑自從良了去,多少人從不了,(這)也是(個)常規(guī),求天拜地作成(個)機會,(或是)夫妻們斗寡氣,(或是)朋友們搬是非,不是咒你(的)分離也,(只為)舍不得分離你。

○又鐵心腸一徑自從良了去,(你)名譽高,年紀小,忙做甚的,(把)好風光一旦都拋棄,(不記得)吹蕭同度曲,(不記得)剪燭共彈棋,對著那明月清風也,(難道一點)念頭兒都不起。

○又鐵心腸一徑自從良了去,做偏房,要小心,(受)多少矜持,(那)假逢迎許鶻突(怕)不是(你的)長技,睡遲還起早,妝扮(要)老成些,(只怕你)還是平日(的)嬌癡也,(教我)顛倒愁著你。

○又鐵心腸一徑自從良了去,你與我往常間說盡了話兒,誰知道到如今(造下)拖刀計,(曾被)買糖人騙了,再不信口甜的,想起往日的恩情也,呸,(分明是)白日見了鬼。

〔不曾被他迷殺,僥幸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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