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遞車通常停在后門,那里有直達地下室的通道。麥克 奇夫人的神情告訴我,先前一分鐘發(fā)生的事把她一整天的心情都給毀了。
我起身從墻架上取下母親的烹飪書?!翱?,”我翻開書,試圖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她在這兒標了四顆星?!?/p>
我把書翻到蜂蜜芝士蛋糕制法那頁。穿過我的肩頭,麥克 奇夫人瞇起眼疑惑地盯著烹飪書。我把身子往后側(cè)了一些,雖然沒有碰到她,已經(jīng)能感受到她溫暖的體溫,這種親密的感覺仿佛和媽媽在一起。
我覺得在家讀書有很多好處,好處之一就是我不需要為上學穿什么和如何交朋友犯愁。不過我得定期參加州級統(tǒng)一考試,每次我都能拿滿分。父親在我腦袋里灌了大量的歷史、數(shù)學和文學知識,我會拉丁文,還會一些德語、法語和西班牙語,我具有龐大的英語詞匯量,時常冒出幾個麥克 奇夫人不明白的生僻詞,這時我得跟她做一番生詞解釋才行。丹尼斯偶爾給我上自然科學課;他說他曾經(jīng)是個醫(yī)科學生,后來轉(zhuǎn)學生物,他在附近一所大學兼職教的就是生物課。因為受過醫(yī)學訓練,丹尼斯在我們家兼任家庭醫(yī)生和牙醫(yī),只有在我生大病的時候――我大病過兩三次――我們才請威爾遜醫(yī)生過來。丹尼斯負責為我和我父親接種疫苗,每年為我們做一次全身檢查;很走運,我的牙長得挺堅實。
丹尼斯帶我去大學的游泳池學游泳,他既是我的良師,也是我的益友。在我們家,只有他笑聲常在,只有他會跟我逗樂(麥克 奇夫人老是一副緊張的樣子,她只會微笑,連微笑也是拘束的,很放不開)。丹尼斯有一頭暗紅色的卷發(fā),他一個月左右理一次發(fā),每當頭發(fā)長到齊肩的位置就該理發(fā)了。他的鼻子鉤成鷹嘴狀,上面星星點點有些雀斑。他的身高和我父親相仿,大約六英尺三,不過他的身材比父親壯實。他是個性格鮮明的人,一旦看不慣魯特粗陋的態(tài)度,他便會義正嚴詞地指責她一通,毫不含糊,正因為此,我把他視為英雄。
晚冬的一天――那年我十二歲,丹尼斯跟我分析了“生活的實質(zhì)”。我一提問,他的臉就會漲紅,但他每問必答。見我想不出其他問題了,他拍了拍我的頭便回地下室去了。等他走了,我走到浴室的鏡子前,仔細地審視自己:與父親一樣的深色頭發(fā),藍眼睛,暗灰皮膚;臉上還寫著兩個字――倔強。
窗檐上懸著冰錐,密密麻麻,成了一個個天然雨篷。那天下午,我在臥室里透過窗玻璃看冰錐慢慢地一滴一滴地融化。天空已經(jīng)連著幾個月灰頭土臉,不改容顏了;放眼望去,滿眼皆是無生機的灰暗。我正在聆聽新時節(jié)臨近的腳步聲。
父親站在屋外的車道上,好想正在自言自語。我一次又一次地看到他站在那里,無所謂天氣,獨自沉浸于沒有旁人的對話。
有一次麥克 奇夫人問我是否孤獨,我不知該如何作答。書本告訴我,人們需要朋友,孩子需要玩伴。那我呢?我擁有父親、丹尼斯、麥克 奇夫人(哎,還有瑪麗 埃利斯 魯特),以及所有我想要的書。因此我回答說,不,我不孤獨。
顯然,麥克 奇夫人根本不相信我的話。我聽到她建議丹尼斯讓我“出去走走,這很有必要”。她接著說,“我知道他很愛她,但過分的保護未必是好事?!?/p>
不久以后的一個午后,天下著雨,我坐進了麥克 奇夫人的車里。我將到她家拜訪,并與她家人共進晚餐,她要在晚上十點前――也就是我的就寢時間――把我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