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也蹲下來，透過昏淡的光線努力向洞穴里面觀看，幾米深以后就拐彎了，看來很深。

“你怎么看？”青總忽然扭頭看著我，莽原星空下的目光更加深邃而神秘莫測。

“我？我對挖洞不在行?！蔽曳笱苤?，“我搞歷史的，除了對蒙東的游牧史有點了解，別的還真力不從心。”

“又不是讓你挖洞，你緊張什么呀？”卓云輕聲嗔怪。我知道，她是怕青總對我有想法。

“對對對！”張陽噴薄臭味的大嘴湊過來，“洞早就讓人家挖了，你的本事我們早就了解過了，不然誰一年花20萬請你來喝茶??！你可別辜負了青總對你的期望！”

一輪殘月懸在天邊，三雙犀利的目光聚焦在我的身上，就像是一群餓狼面對一只肥美的羔羊。

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

（五）

撐著電筒，銜把短匕，我獨自向盜洞深處爬過去。

世界上什么最令人恐懼？依我看，不是戰(zhàn)爭、不是貧困、不是宗教也不是黑災(zāi)白災(zāi)，最讓人心悸恐懼的就是對未來的不可知。

我現(xiàn)在就處于這個環(huán)境中，既不知道蒙東之行究竟勝算幾何，也不知道眼前墓道的前方會突然出現(xiàn)什么。

冰冷的匍行大概持續(xù)了20來米，一個較為寬闊的方型墓室在洞穴前方出現(xiàn)。墓室高約二米，長寬估計各有四米多，墓壁是由這里常見的錳鐵巖石砌成，墓室中部立著四根粗大的方型石柱，上面橫臥石梁，密集的石條整齊地架空在墓室的邊緣與石梁上，形成一個相對寬敞的墓廳。與中原和南方常見的封土墓不同，蒙東地區(qū)自東漢以來幾百年間的墓葬都遵循不留明墳的儀軌，厚生輕葬。所以能夠進入這樣闊綽的蒙東墓室，簡直是可遇而不可求。

電筒掃視下，一具寬厚的石棺靜停在安天石上面，石棺的天板推置在旁邊，天板上雕刻著繁葉團花圖案，工筆細膩、高貴大氣。我屏住呼吸，硬著頭皮向棺槨里看，石棺竟然是空的！我把手電筒舉高，環(huán)視四圍，只有零星的一點碎陶與瓦當，整個墓室空空蕩蕩。

有點蹊蹺啊，我反復(fù)掂量視探著手里的一片殘甌，漸漸陷入沉思。根據(jù)墓室規(guī)模、結(jié)構(gòu)和式樣以及團花石棺，我能初步斷定這個墓室應(yīng)該是匈奴、鮮卑時期的貴族墓。但是墓室是空的，再貪婪的盜墓者也往往不會“掃骨”，只會把高值陪葬品帶走。難道是因為厚生輕葬的習俗與喇嘛教儀軌而設(shè)置的衣冠冢？不可能！衣冠冢不會特置如此奢豪的墓室。

正當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背后卻漸聞“窸窣”的細響，我頭皮“倏”地麻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浮現(xiàn)在我的額頭。

我沒有回頭，出于本能。

內(nèi)蒙古大學(xué)蒙古學(xué)研究院或者學(xué)校圖書館里的某份資料里，曾經(jīng)警示我們：在春夏之交的月夜草原獨行，如果似乎有人在你的肩頭輕拍，請你務(wù)必不要回頭而是要立刻蹲下伺機反擊。因為在你回頭的剎那，一匹饑餓的白眼蒼狼會用它那200公斤嚙合力的銳齒，瞬間把你的咽喉嚼碎！

我不想因為回頭一望而變成一具碎頸骷髏。

但是，一陣柔滑的膩涼卻傳觸到我發(fā)抖的左掌！

不待我反擊，一縷香風在我耳邊徐徐吹響：“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豎立的頭發(fā)開始軟化，我的脾氣卻立刻爆發(fā)。

“你TMD就不能不裝鬼嗎！”

我甩開被卓云微握的左手，扭頭斥罵，恨不得立刻咬住她嫩滑的脖頸。

“你發(fā)什么火呀？”卓云的眸子在淡黃的光線下晶閃，委屈中帶著不滿，“還不是怕你有危險呀！”

“你當我愿意爬過來呀？”

“除了我，外面誰管你死活??！”

“唉……”我長長嘆了口氣。

她說得對，我知道外面那兩個人真正關(guān)心的是什么。

他們一定是想借此二手墓室來考驗我對蒙東鮮卑墓葬的研究程度，同時希望我能夠摸索出一點有關(guān)鮮卑王墓地信息的蛛絲馬跡。

可惜，除了被我展示或炫耀扎實的理論與實際結(jié)合的學(xué)術(shù)功底以外，他們這次的希冀注定是要大打折扣。

回去的路上，出于對空氣質(zhì)量的追求，我和卓云都坐在了青總的吉普車里。

看著正副駕駛座上的沉默情侶，我半倒在后排座位上昏昏欲睡，思緒迷離。

卓云對我的態(tài)度與空蕩的墓室一樣讓我著迷。

體力消耗太大了，不是因為墓道爬行，而是因為過度的驚嚇。我在顛簸的吉普車里慢慢地進入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