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作品開始了,創(chuàng)造一個世界的工作也就開始了。
傅小平:你在寫作中高揚詩性,且對“詩性”一說做了很多辨析。很顯然,詩性與寫作體裁無關。但優(yōu)秀的詩歌,會表現出更多的詩性,而且只有頂級的詩歌,才能標示出詩性的最高標準。在收入《疏離的神情》一書中的《詩螺絲》中,你還特別指出詩具有把詞語的內涵給固定住,不讓其消散和流失,不讓其變形的了不起的作用。由此我很想知道,詩歌對你的寫作產生了何種重要的影響?
張煒:我最早是寫詩的,現在也一直寫。詩處在文學的心臟部位。詩歌雖然并不一定比現代小說更有表現力,但它的確是文學的核心,這一點不需懷疑。詩性的強弱當然決定了作家的品級,但詩性卻不一定要由詩歌來表達。我認為中國現代詩的出路不完全在,或者說主要不在翻譯詩那兒,而是繼承《詩經》一脈,然后再往前走。
傅小平:如你所想,著實有一部分詩人,正逐漸意識到繼承詩歌傳統(tǒng)的重要性。上次采訪詩人楊煉,他就認為貫通于漢語詩歌的是從楚辭、漢賦、駢文、律詩傳承下來的,建立在漢字音樂性上的形式主義美學傳統(tǒng),近年他也一直在倡導“新古典主義”詩歌寫作。你剛談到一直在寫詩,何以不把這些詩歌結集出版?在一篇文章里,你寫到你一直在寫詩,卻苦惱于表達的困境,這該怎樣理解?
張煒:我很早以前出版過兩部詩集,前幾年在上海文藝也出版過一部。不滿意。不滿意就得想法解決,好在還沒有束手無策。詩是文學的最高形式,是核心,是最高品級。這和擁有讀者的多少無關?,F在的自由詩處于成長和探索的前期,甚至還不是中期。白話詩的音樂性減弱了,不能在心中歌唱了,這大概不是吉兆。大家擔心它在歌唱中變成順口溜一類。其實深刻和深沉的詠嘆永遠都不會成為順口溜。
傅小平:你還說,現在的人們“迷失在黑夜中”,他們不明白荷爾德林所說的“黑夜里我走遍大地”是什么意思?
張煒:荷爾德林的“黑夜里我走遍大地”的名句,很美也很費解,我想這預示著詩意在陰郁的空間里才能得到強盛的生長,它(詩意)害怕在強烈的陽光下暴曬。黑夜里的混沌狀態(tài)讓生命溶解一體,讓呼吸接通星空和大地。
傅小平:在《夜間寫作的人》這篇散文里,你寫到夜間寫作造成的損失,并對這一可能導致作家喪失現實感的寫作表示警惕。事實上,我著實聽說過一些作家習慣于在夜間寫作,因為夜間會讓想象力發(fā)揮到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