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可能會把哈羅德叫做現(xiàn)象學家。有一次,他對我說(根據(jù)我自己寫的一些東西):“一個人寫作的時候,‘她向他俯下身去’,這一直就是謊言。”他的觀點是,簡短的表達方法(向某人俯下身去)是沾沾自喜、不真實的表達方法,因為真正的經(jīng)歷(吮吸或是被吮吸)是很深奧的,不可重復的,也是充滿情感的,而且有部分想法、恐懼和戰(zhàn)栗。唯一足以表達的方式就是要精確、新穎、詳盡。出版以后,哈羅德寫道:“我不相信概述,概述一下,就讓時間過去。我不相信這樣的概述。說一個人在控制著他所敘述的事情,這樣的大話,我都不相信。”
也許是因為這適合我自己的性情,我從哈羅德那里學會了讓世界“陌生化”,然后以盡可能最清新、最火星式的方法描述它。我和他意見不一致的是,我認為,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這么完全徹底地加以處理的。有背景和前景,而在背景中的東西必須被勾勒進去——不是用陳詞濫調(diào),而是用熟悉的,甚至是容易的東西。
如果哈羅德關(guān)于“陌生化”的建議是他最明智的建議的話(雖然我不是總是接受的),他也能夠制造一些奇怪的小麻煩。讀了我描寫圖書館天窗的文字后,(一扇碰巧是安裝在一所19世紀的歌劇院的天窗)哈羅德堅持說,我要把頭頂?shù)拇皯裘鑼懗梢恢谎劬ΑN艺J為,我用不用那個比喻,對一本長達二百二十頁的書來說并沒什么差別,但我很快就答應了他的要求,為的是取悅他,讓他看到,因為他給了我一個具體的建議,我感到受寵若驚。他很可能讀完了整本書(就是《一個男孩自己的故事》),但對其他二百一十九頁,他沒有作什么評論。
我的書在清樣階段時,哈羅德打電話給我的編輯比爾,說:“停止出版!懷特偷了我的風格。”比爾可能非常強硬地說:“太荒唐了——他不會想要你的風格,無論如何,風格也是不能獲得專利的。”然后掛了他的電話。哈羅德一直在打電話過去,威脅說要采取法律措施,但他很少跟我聯(lián)系,而比爾也不再接他的電話。哈羅德還指責約翰·厄普代克偷了他的個性。“我就是《東鎮(zhèn)女巫》中那個魔鬼,”哈羅德宣稱。
時間一年年過去,哈羅德許諾要出版他的書了。有時候說是長達兩千頁,有時候又說他寫了三千到六千頁。世界最有名的時尚攝影師理查德·埃夫頓告訴我,自從確信哈羅德是美國最偉大的作家之后,他就一直和他合作。埃夫頓有一本出版1947年到1977年間攝影作品的書,哈羅德給他寫了引言,是一篇花了力氣且挺雅致的文章。他小說的題目從《動物晚會》換成了《脫韁的靈魂》,就是說,從一個引人注目的題目換成了一個容易被忘記的題目。據(jù)報道,他又從克諾夫出版公司回到法拉、斯特勞斯出版公司去了。作為異性戀和女性性高潮的新潮大祭司,他不需要令人難堪的證據(jù)了,反而需要道格·格魯諾和查理所代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