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陜西作家陳忠實的《白鹿原》出版后,其中大量又細致的性描寫遭到了非議。有評論者認為這是“玉中之瑕”,也有許多人認為是一種商業(yè)炒作。我覺得,對這部陳忠實作為自己“墊棺做枕”的作品,任何簡單而又粗略的評價都是不恰當?shù)模绕涫瞧渲嘘P于性的描寫。它肯定寄寓了作者某些思考和情緒。本文即從性和權力的互動關系入手,試圖從一個獨特的角度來分析《白鹿原》所蘊含的性含義,具體來說,我想在本文中分析中國家族制度(中國封建社會初級權力機構)是如何利用性來達到統(tǒng)治的目的,性在此中客觀上所承擔的角色以及權力對性的極端化態(tài)度如何使中國家族制度和傳統(tǒng)儒家道德文化走向衰落。同時本文還想具體分析一下書中幾個主要人物的性心理和性文化原型。
一、性與家族權力
要想弄清性在中國農(nóng)業(yè)社會權力中所扮演的角色,必須要弄清楚中國封建文化特征。社會學家費孝通在《鄉(xiāng)土中國》中說“從基層上看,中國社會是鄉(xiāng)土性的”。鄉(xiāng)土社會的穩(wěn)定性和封閉性,決定了我們這個族群是循著自然的血緣關系構造起來的,是一個禮俗社會,而不是契約社會,“血緣性的自然連結里層乃是人格性的道德連結”,它們相互滲透成為中國封建家族制度的一體兩面,使得血緣不再停留在自然的血性中,而提到了“道德的感通”這一層次,同時也使得道德不再停留在權力、理性規(guī)約這里,而是滲透到自然的血性之中。這種權力、理性和自然血緣相結合的道德方式?jīng)Q定了中國的倫理本位文化特征。因此,在中國封建基層社會,道德幾乎可以說代替了法律的職責。同時,在“自然的血緣性連結”下,個人的價值只有擺在血緣關系中即家族中才有意義。
弄清中國封建文化的特征和中國封建社會的基本特征,就比較容易分析性在這種社會結構中的角色。封建社會婚姻的主要目的在于生育,而性的另一重要部分——性欲從倫理上被剔除出去,這種性交、婚姻、生育三位一體的倫理型文化模式不是偶然的。性欲,這個沖動和張揚的產(chǎn)物,不符合中國農(nóng)業(yè)社會的封閉性和保守性,對性欲的抑制,會促進集體關系的穩(wěn)定和發(fā)展;另外,在一個家庭中,有了兒子才能確立在村子里的地位,才能夠有足夠的勞動力從事生產(chǎn),這無形中夸大了性的生育功能和生育所彰顯出的權力性質。對于一個族長來說,婚姻還是宗教權力的一種聯(lián)結方式,也是權力外延的一種渠道,生育的結果如何,往往會顛覆權力,使權力位移。因此,才有了白鹿原上的頭號人物白嘉軒“六葬七娶”的壯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