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廷焯極許周邦彥,推為“自有詞人以來”的“巨擘”。對美成詞,也讀得非常細心?!?白雨齋詞話 》有一段曰:“美成詞極其感慨而無處不郁,令人不能遽窺其旨。如《 蘭陵王·柳 》云‘登臨望故國,誰識京華倦客’,二語是一篇之主。上有‘隋堤上,曾見幾番,拂水飄綿送行色’之句,暗伏倦客之根,是其法密處。故下接云:‘長亭路,年去歲來,應折柔條過千尺。’久客淹留之感,和盤托出。他手至此以下,便直抒憤懣矣。美成則不然,‘閑尋舊蹤跡’二迭,無一語不吞吐,只就眼前景物約略點綴,更不寫淹留之故,卻無處非淹留之苦,直至收筆云:‘沉思前事,似夢里,淚暗滴?!b遙挽合,妙在繞欲說破,便自咽住,其味正自無窮?!?/p>
綜合本節(jié)所說,可知歷代詩話詞話的印象式色彩雖然非常濃厚,另一方面,卻也有新批評式細讀法的成分。上文提到的翁方綱,所用手法,即二者兼而有之??梢娨云湃奈kU。印象式批評和新批評,都是審美的批評( aesthetic criticism )。歷代詩話詞話的著述這么多,所用的手法,也不止印象式和新批評式二端。例如,《 甌北詩話 》雖不忽略詩藝,但作者更感興趣的是從詩看歷史,從詩看詩人,把作品內在和外在的因素一并研究?!?峴傭詩話 》也不漠視作品孰優(yōu)孰劣這審美批評的中心課題,可是,其寫作的動機,卻是對各式詩體的分辨。其析論的方法,頗有文類批評( genre criticism )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