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二十世紀的中國文學學者,比較追趕潮流的,無不大用特用西方的文學理論來作研究。大家或對馬克思主義馬首是瞻,或對心理分析學心向往之,或對佛萊崇奉如對佛祖,或與結構主義結了不解之緣,或對女性主義頂禮如對圣母或圣女;到了后現(xiàn)代主義、后殖民主義流行的時候,中華學者便都成為“后學”,見賢思齊唯恐不及。上述種種主義的提出者、發(fā)明者、叱咤風云者,都是洋人。華人學者在國際文學理論的舞臺上,大抵是角色可有可無,聲音非常微弱(1)。劉若愚頗具雄心的《 中國文學理論 》( Chinese Theories of Literature )(2) 等書,用英文這國際語言撰寫的,出版至今三四十年,有多少西方學者征引、介紹、推崇過?
中華學者“拿來”西方理論,大用特用,全盤地用,大概基于外國月亮圓、外國理論好的心理,也可能因為大家認為西方文化是強勢文化,形勢逼人,如果不用就不夠國際化、全球化。認為外國理論好的中華學者,往往崇洋之外,還抑華。研究中國文論的學者中,“國學大師”王國維認為西洋人善于思辨和分類,中國人則否;服膺王國維及其《 人間詞話 》的葉嘉瑩則說:西方人善于“科學推理”,中國人反之。近年的某些論調如出一轍,有“古代文論沒有現(xiàn)成的理論體系”、中國文化從“周易開始就是模糊的”等說(3)。真不知道“國學大師”及其后學的古書是怎樣讀的?!?禮記 》、《 管子 》、《 呂氏春秋 》、《 史記 》、《 文心雕龍 》等書沒有思辨、科學推理、分類、體系?
西方有一位漢學家,也說中國古代文學批評的“語言是用典故的、用比喻的”;“批評家極愛用關鍵詞,同時對界定這些詞語的問題幾乎全無興趣”;中國古代極少“全面的、完整的理論著作”(4)。有這樣的幫腔,也可說是謀殺中國古代文學理論的幫兇,中國古代文論要被判極刑了。不認為中國古代文論該死,只認為逼于全球化國際化才無奈地采用西方理論的中華學者,在回顧、檢視中國古代文論之際,乃提出“中國古代文論的現(xiàn)代轉換”的主張,希望采取、調整、重建中國古代文論,把它轉化為今天可用的文論,為它建立今天可用的文論體系(5)。
在議論如何“轉換”中,有人認為“虛實相生”、“風骨”等概念有中華特色,有人對“意境”說特別鍾意,認為可以提倡。“轉換”這個議題出現(xiàn)了十多年,到目前為止,似乎還沒有人提出中國古代文學理論“轉換”后建立體系的具體主張。在這樣的空間,廖化做先鋒,筆者于本文嘗試提出一個具體的建議,以供中華文論界參考、批評,看看能否凝聚一些共識。筆者建議以《 文心雕龍 》為基礎建構中國文學理論體系。要成為一個穩(wěn)健、適切可用的當代中國文學理論體系,它必須首先具備體系性,又要有恒久性,還要有普遍性和實用性。普遍性指和西方的經典文論多有相同、相通之處。《 文心雕龍 》正具有這些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