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仙

櫻桃落盡春歸去，蝶翻金粉雙飛。子規(guī)啼月小樓西，楞簾珠箔，惆悵卷金泥。

門巷寂寥人去后，望殘煙草低迷。爐香閑裊鳳凰兒，空持羅帶，回首恨依依。

【注釋】

櫻桃落盡：櫻桃在初夏結(jié)果，櫻桃落盡也就是指夏天結(jié)束時。《禮記?月令》：“仲夏之月，天子以含桃(櫻桃)先薦寢廟”。李煜此時，城被圍，宗廟莫保，櫻桃難獻，體現(xiàn)出傷春之情，也流露危亡之感。

子規(guī)啼月：杜鵑在月夜啼叫。子規(guī)，杜鵑的別名，相傳為蜀帝杜宇之魂所化，叫聲凄厲。

金泥：飾有金屑的簾子。

望殘：眼望凄殘欲絕的景象。

閑裊：細長柔軟之物隨著微風擺動。

鳳凰兒：似指衾枕上的彩飾。施肩吾《拋纏頭詞》：“一抱紅羅分不足，參差裂破鳳凰兒。”

羅帶：《古今詞話》《歷代詩余》均多作“裙帶”，此似以喻指小周后。

【輯評】

自古文人，雖在艱危困踣之中，亦不忘于制述。蓋性之所嗜，雖鼎鑊在前不恤也，況下于此者乎？李后主在圍城中，可謂危矣，猶作長短句，所謂“櫻桃落盡春歸去（略）”，文未就而城破。蔡約之嘗親見其遺稿。

——葛立方《韻語陽秋》

李后主在圍城中猶作長短句，未就而城破。其詞云“櫻桃落盡春歸去（略）”，（節(jié)）其詞是《臨江仙》，凄婉有致。

——顧起先《客座贅語》

“爐香”三句，疑出續(xù)貂。

——譚獻《譚評〈詞辨〉》卷二

凄涼情況曲曲繪出，依依不舍，煞是可憐。讀者為之傷心。

——陳廷焯《云韶集》卷一

宣和御府藏后主行書二十有四紙，中有《臨江仙》詞，按昇州被圍一年之久，詞中所云門巷人稀，凄迷煙草，想見吏民星散之狀，宜其低回羅帶，慘不成書也。

——俞陛云《唐宋詞簡釋》

真可謂亡國之音，又極含蓄蘊藉之致。

——梁啟勛《詞學》下篇

【考辨】

宣和間，蔡寶臣致君收南唐后主書數(shù)軸來京師，以獻蔡絳約之。其一乃王師攻金陵，城垂破時，倉皇中作一疏，禱于釋氏，愿兵退之后，許造佛像若干身、菩薩若干身、齋僧若干萬員、建殿宇若干所，其數(shù)皆甚多。字畫潦草，然皆遒勁可愛。蓋危窘急迫中所書也。又有《看經(jīng)發(fā)愿文》，自稱蓮峰居士李煜。又有長短句《臨江仙》云：“櫻桃結(jié)子春光盡，蝶翻金粉雙飛。子規(guī)啼月小樓西，玉鉤羅幕，惆悵卷金泥。門巷寂寥人去后，望殘煙草低迷。”而無尾句。劉延仲補之曰：“何時重聽玉驄嘶，撲簾飛絮，依約夢回時。”

——張邦基《墨莊漫錄》

蔡絳作《西清詩話》，載江南李后主《臨江仙》云：“圍城中書，其尾不全。”以予考之，殆不然。予家藏李后主《七佛戒經(jīng)》，又雜書二本，皆作梵葉。中有《臨江仙》，涂注數(shù)字，未嘗不全。其后則書太白詞數(shù)章，是平日學書也。本江南中書舍人王克正家物，歸陳魏之孫世功君懋，予陳氏婿也。其詞云：“櫻桃落盡春歸去，蝶翻金粉雙飛。子規(guī)啼月小樓西。畫簾珠箔，惆悵卷金泥。別巷寂寥人散后，望殘煙草低迷。爐香閑裊鳳凰兒?？粘至_帶，回首恨依依。”后有蘇子由題云：“凄涼怨慕，真亡國之音也。”

——陳鵠《耆舊續(xù)聞》卷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