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架緊緊地擠在一起，我仿佛是站在森林的邊緣，不是友好的加利福尼亞森林，而是古老的特蘭西瓦尼亞森林——到處是狼群、女巫和揮著短刀的強盜，守在月光下的黑暗處。有些梯子緊靠著書架，可以從一邊推到另一邊，通常這樣很好，但在這兒，這些梯子高高地伸到陰影里，讓人覺得不吉利，仿佛它們在黑暗中聊著關(guān)于意外事故的悄悄話。

所以我守在書店的前半部，這兒有白天的亮光透入，大概能讓狼群不闖進來。周圍和門上方的墻都是玻璃的，厚厚的方形窗格玻璃嵌在黑色的鐵框里，成拱形地橫跨在上面的是一串長長的金色字母（反向地寫著）：

字母下方，拱形的空凹處是一個圖案——兩只完全平攤的手從一本打開的書里伸出來。

那么誰是半影先生？

“你好！”書堆里傳出一個平靜的聲音。一個身影顯露出來—— 一個男人，像那些梯子一樣，瘦高身材，穿著一件淺灰色開衫和一件藍色的羊毛衫，走起路來有點蹣跚，邊走邊用一只長長的手扶住書架作為支撐。當他從陰影中走出來時，我看到他的毛衣和眸子都是藍色的。他看起來很老，毛衣低垮地穿在皮膚松弛的身上。

他沖我點頭，有氣無力地招了下手。“你要在這些書架里找什么？”

這句話不錯，因為某種原因，這問話使我變得自在起來。我問道：“我是在和半影先生說話嗎？”

“我是半影，”他點頭道，“我也是這地方的管理員。”

直到說出口我才意識到自己要說什么：“我是來找工作的。”

半影眨了下眼，點點頭，蹣跚著走到前門的桌子旁——那是一大塊有深色螺旋紋路的木頭，仿佛森林邊緣堅硬的堡壘，你大概能靠它抵御好一陣子來自書架的圍攻。

“應(yīng)聘……”半影再次點點頭，滑進桌子后面的椅子坐下來，隔著那碩大的桌子端詳起我，“你在書店工作過嗎？”

“是這樣，”我說，“上學(xué)時我在一家海鮮店當過侍者，店主也賣他自己的烹飪書?！蹦潜緯小睹刂器L魚》，詳細地介紹了三十一種……你懂的……“這也許不能算數(shù)?！?/p>

“不算數(shù)，不過沒關(guān)系，”半影說，“有圖書業(yè)的經(jīng)驗在這兒對你沒什么用。”

等等——也許這地方真的完全是個色情場所。我向下方和周圍瞟了一眼，沒有看到什么緊身胸衣——撕破的什么的。實際上，就在我旁邊的矮桌上擺著一摞布滿灰塵的達希爾·哈米特的書，這是個好跡象。

“告訴我……”半影說道，“一本你喜歡的書?！?/p>

我馬上就知道我的答案，完全沒有什么書能和這一本相比。我告訴他：“半影先生，不是一本書，是一套書。文筆不是最好并且也許寫得太長，結(jié)尾很糟，不過我讀了三遍。并且我因此結(jié)識了我最好的朋友，我們都在六年級的時候迷上了這套書?！蔽掖丝跉?，“我喜歡《龍之歌傳奇》?！?/p>

半影挑起一條眉毛，笑了起來?！昂芎茫浅：?。”他說道，臉上的笑容變得越來越大，露出了一口擁擠的白牙。接著他斜眼看了看我，目光上下移動?！暗?，你能爬梯子嗎？”

我就是這樣爬上了這梯子，爬得有三層樓高，在半影先生的24小時書店里遠離地面。叫我上去找的書叫《阿爾阿斯瑪里》，在我左邊大概一臂半遠的地方。很明顯，我得回到地面，把梯子移過去一點。但是半影站在下面大喊著：“靠過去，孩子！靠過去！”

天啊！我真的想要這份工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