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趁亂打劫,我們把木板釘在門窗上。商店被洗劫一空,窗戶的鐵條被破壞,面粉、糖、糖果和罐頭散落一地。一座村子疏散了,五或十公里外的另一座村子卻沒有疏散,村民都跑去搬已經(jīng)疏散的村子里的東西。當時就是這樣。我們看守那里,集體農(nóng)場的前任主席帶著已經(jīng)被重新安置的民眾回來收割、播種,載走成捆麥草,我們在里面發(fā)現(xiàn)縫紉機和摩托車。他們給你一瓶自制伏特加,你就準許他們運出電視機,一瓶或十瓶酒可以交換牽引機和播種機,沒人對錢感興趣。(笑)就像共產(chǎn)主義,所有東西都要課稅:一罐瓦斯─半升伏特加;一件羔羊毛皮草─兩升伏特加;摩托車─數(shù)量不定。我在那里待了六個月,替換的人才出現(xiàn)。事實上我們多待了一陣子,因為波羅的海地區(qū)的軍隊拒絕前來。當時就是這樣。人們把所有拿得走、抬得動的東西都偷光了,隔離區(qū)的物品都被運回這里,你可以在市場、當鋪或一般人的度假小屋看到。留在鐵絲網(wǎng)里的只有土地和墳墓,還有我們的健康和信仰,或是我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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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到那里領(lǐng)取裝備,隊長告訴我們:“只是一起意外,很久以前發(fā)生的,已經(jīng)過了三個月,不會有危險?!薄昂芎茫笔抗匍L說,“只要記得飯前洗手?!?/p>
我負責測量輻射。天一黑就有人開車來,停在我們的小崗哨旁,給我們錢、香煙、伏特加,要我們讓他們進去翻找被沒收的物品。他們把背包塞滿,帶去哪里?也許是基輔或明斯克的二手市場。我們把剩下的東西埋到溝渠里,連同衣裙、靴子、椅子、口琴、縫紉機,埋到我們稱為“公墓”的地方。
回家后我去跳舞,遇到喜歡的女孩,我說:“我們交往吧。”
“有什么用?你是切爾諾貝利人了,我不敢和你生小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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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我自己的回憶。在那里,我的正式職務是駐衛(wèi)警察隊指揮官─世界末日指揮官(笑),沒錯,就這樣寫下來。
我記得我攔過一輛從普利彼特開來的汽車,那座城市已經(jīng)疏散完畢,空無一人。我說:“請出示文件。”他們沒有文件。后座蓋了一張帆布,我們拉起來看,我記得很清楚,里面藏了二十組茶具、一個壁櫥、一把扶手椅、一臺電視、幾張地毯和幾輛自行車。
所以我開了一張單子。
我記得發(fā)狂的豬在空蕩蕩的村子里跑來跑去,集體農(nóng)場的辦公室和黨部會所貼著褪色的海報:“我們提供祖國面包!”“蘇聯(lián)工人萬歲!”“人民的成就永垂不朽。”
我記得荒蕪的公墓有裂開的墓碑,上面刻著:博洛金隊長,高級陸軍中尉。另外還有長柱上刻著二等兵的姓名,排列起來像詩一樣,周圍長滿牛蒡、刺蕁麻和藜草。
我記得一座被精心照顧的菜園,主人走出房子,看到我們。
“年輕人,不要嚷嚷,我們的表格已經(jīng)交出去了─春天就離開?!?/p>
“那你為什么翻菜園的土?”
“可是那是秋天的工作?!?/p>
我了解,但是我得開一張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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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婆帶著孩子離開。那個賤人!不過我不會像萬尼亞·科托夫一樣上吊自殺,也不會從七樓窗戶跳出去。那個賤人!我從那里帶回裝滿錢的皮箱時,什么問題也沒有。我們買了一輛車,那個賤人跟我住得很高興,她當時一點也不害怕。(唱起歌來)
“一千伽馬輻射線,阻擋不了俄國男人的小弟弟快樂一天……”
很棒的歌,從那里聽來的。想不想聽一個笑話?一個人去過反應爐之后回家,他的妻子問醫(yī)生:“我該怎么做?”“你要把他洗干凈,擁抱他一下,然后停止使用他?!?/p>
那個賤人!她怕我,她把孩子帶走了。(突然變得嚴肅)我負責開車接送在反應爐附近工作的軍人,我和其他人一樣,脖子上都掛了一具輻射探測儀。值勤結(jié)束后,我把他們載到第一部門,也就是機密部門。他們在那里檢視探測儀上的數(shù)字,在我們的卡片上寫一些東西,但我們接收到多少劑量是軍事機密,那些混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