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卡岡杜亞宴請修士，修士席間妙語連珠

卡岡杜亞坐到席上，剛吃了幾口，就聽大古杰已開始在講述他與霹靂王之間的戰(zhàn)事的前因后果了。當介紹到約翰·德·安多莫爾修士如何勇斗敵人、保衛(wèi)修道院時，連聲贊嘆其豐功偉績遠勝于卡米留斯、西庇翁、龐貝、愷撒和地米斯托克利?？▽艁喡牶?，便立即讓人去請這位勇敢的修士，與他暢談，商議如何采取對策?？偣芊蠲叭ッ嬉娦奘?，將他請動，與他一同返回，并用大古杰的騾子馱著他的那根大十字木杖。

修士一到，眾人紛紛上前，與他擁抱問安，既熱情又親切。

“嘿，約翰修士，我的摯友，約翰修士，我的表兄，約翰修士，你這家伙，快快過來與我擁抱，我的朋友！”

“讓我擁抱你一下！”

約翰修士此刻真的是心花怒放，得意揚揚，表現(xiàn)得風度翩翩，瀟灑倜儻，應(yīng)付自如。

“哈，哈，過來，過來，”卡岡杜亞說，“把凳子搬過來，靠我近點坐。”

“太好了，遵命，”約翰修士說，“小伙計，給我倒杯酒，我的孩子，讓我清清脾胃，潤潤喉嚨。”

“脫法衣，”吉姆奈斯特說，“請把道袍脫掉?！?/p>

“啊，朋友，天主在上，”約翰修士回答道，“本會會規(guī)規(guī)定，法衣不可脫?！?/p>

“狗屁會規(guī)，”吉姆奈斯特說，“瞧您那道袍，壓得您雙肩沉沉的，脫了算了。”

“朋友，”修士說，“道袍脫不脫并無大礙，天主在上！不脫，我喝得更加暢快；穿在身上，我渾身舒坦。如果將它脫下，侍從小廝等就會偷去做成吊襪帶用。我在庫萊納就碰上了這種事。我不想再次有此遭遇。我身披道袍，心里踏踏實實地坐在席上，天主在上，一樣可以為您，為您的寶馬干杯。愿天主保佑在座的諸位。我來前已用過晚餐，但是，我天生的好腸胃，與圣本篤的長筒靴子一樣又大又深，像律師的公文包一樣又闊又大，來者不拒，再吃一頓也不會輸給各位。凡魚都吃，除了冬穴魚；最愛的是鷓鴣翅，尤喜修女腿。否則，那玩意兒還硬挺，人卻死了，豈不太委屈了？我們的院長大人就特別喜愛閹雞的白嫩白嫩的腿肉?！?/p>

“這么看來，他與狐貍有所不同，”吉姆奈斯特說，“狐貍無論是抓到母雞、仔雞、閹雞，都吃不到白嫩的肉?！?/p>

“這是為何？”

“因為沒有廚子為它們燒煮，”吉姆奈斯特答道，“您想啊，雞不煮熟，肉就不是白的，而是紅的。肉若帶著紅色，就表明這肉不熟，不像螃蟹和大蝦，煮熟之后就像是紅衣主教了?！?/p>

“巴雅天主節(jié)！”修士說道，“這么說，我們修道院的護理員的腦袋就沒有煮熟，因為他的兩只眼睛總那么紅紅的，像榿木盆似的……這兔腿肉吃了可治痛風病。對了，我正想問你們，為什么女人大腿總是那么的新鮮滑嫩哪？”

“這個問題嘛，”卡岡杜亞回答道，“亞里士多德、亞歷山大·阿夫洛蒂斯、普魯塔克等都沒有論述過?！?/p>

“此地天生清涼，原因有三條，”修士又說，“一是，附近泉水淙淙，順流而下；二是，森林茂密，濃蔭掩映，陽光難進；三是，空穴來風，襯衫扇風，褲襠鼓風。來，先干一杯！伙計，斟酒！……干了，干了，干了！天主仁慈，賞賜我們這等美酒。我敢對天盟誓，如果我生于耶穌在世的那個年代，我絕不會讓猶太人將耶穌從橄欖園中抓走。那幫圣徒，可恨至極，自己吃飽喝足，卻在緊急關(guān)頭，撇下恩師，各自卑怯地逃生。我真恨不得挑斷他們的腳筋，讓魔鬼……該挺身而出之時，竟然逃之夭夭，簡直是蛇蝎不如。哼，我要是在法蘭西當上百兒八十年的皇帝的話，我非狠狠地懲治那幫在帕維臨陣脫逃的家伙，要把他們像狗似的割掉耳朵和尾巴！要讓他們發(fā)上四天瘧疾！他們?yōu)楹尾粦?zhàn)死疆場，竟然撇下自己仁慈的君王。與其怯懦地逃命，何不壯烈地犧牲！……今年，恐怕我們無法吃到很多小鵝了……嘿，朋友，給我切一塊豬肉……真見鬼！葡萄少了，酒也沒了……耶西的根會發(fā)芽。我喉嚨好干哪，活著真沒勁兒……這酒倒也還算可以。對了，你們在巴黎時都喝什么酒哇？我在巴黎的半年中，天天飯局，賓客滿座，我可一點兒也沒夸張……你們認識上巴魯瓦的克洛特·德·奧巴洛亞教士嗎？那可真的是一位好漢豪杰呀！可是，不知他被什么毒蟲蜇了一下，現(xiàn)在竟一門心思地埋頭于書堆之中。我可從來就不讀什么書！在我們修道院，也從未有人在讀書，免得耳朵長瘡。我們已故老院長曾經(jīng)說過，最最糟糕的就是讀過書的修士。天主在上，我的朋友，書讀得多，腦子不一定靈……今年，兔子真多，到處亂竄?？墒牵业教幷?，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老鷹和老雕。德·拉貝隆尼先生曾答應(yīng)過送我一只老鷹的，但前不久他來信說，那鷹得了氣喘，無法送我了。今年鵪鶉太多，簡直成災(zāi)了，要咬人的耳朵了。用網(wǎng)捕捉，太沒意思，等得人不耐煩。我喜歡跑跑跳跳，奔來跑去，不然就會生病。沒錯兒，越籬跳叢，總會將道袍扯破點邊邊角角的。后來，我弄到一只很棒的獵兔犬，兔子絕逃不脫它的追咬，我敢保證。是一個仆人給莫樂維爾先生牽來的，被我中途給攔截下來。我這么做沒錯吧？”

“沒錯，約翰修士，”吉姆奈斯特說，“絕對沒錯。讓大鬼小妖全都出來做證，這絕對沒錯！”

“如此說來，”約翰修士說，“為感謝眾鬼怪的幫忙，我們敬他們一杯。天主法力！那瘸腿先生，要獵兔犬干什么用??？天主真身！送他兩頭大肥牛倒挺合適，他一定會高興得合不攏嘴的?！?/p>

“怎么，約翰修士，”巴諾克拉忒說道，“你也會罵人哪？”

“說話總得有點點綴嘛，”約翰修士答道，“這可是西塞羅的修辭手法呀?！?/p>

1. 卡米留斯系古羅馬戰(zhàn)將，在艱苦的條件之下，戰(zhàn)勝入侵之敵，使羅馬轉(zhuǎn)危為安。
2. 西庇翁（公元前236—前184），古羅馬統(tǒng)帥，曾戰(zhàn)勝迦太基和漢尼拔而威名遠揚，后與愷撒相爭，敗于后者。
3. 龐貝（公元前106—前48），古羅馬統(tǒng)帥，曾鎮(zhèn)壓過斯巴達克起義，遠征過東方，威名遠揚，后與愷撒相爭，敗于后者。
4. 地米斯托克利（約公元前524—前460），雅典海軍名將，在莎拉密斯戰(zhàn)役中，大敗波斯王薛西斯侵略軍。
5. “脫法衣”是教士做法事的儀式之一。
6. 圣本篤的長筒靴系當時的人所稱之于布洛尼圣本篤修道院的盛酒的大木桶。
7. 作者只引用了這個諺語的一半，全句應(yīng)為：凡魚都吃，除了冬穴魚，吃魚背留魚肚，干盡風流事。
8. 巴雅天主節(jié)中的“巴雅”系人名，是一位騎士，其口頭禪為“天主節(jié)”。
9. 帕維戰(zhàn)役系法西兩國爭霸戰(zhàn)中之著名戰(zhàn)役，法軍戰(zhàn)敗，法王弗朗索瓦一世被俘。
10. 典出《舊約·以賽亞書》第11章，意思是必然會生根發(fā)芽，此處語含猥褻。
11. 上巴魯瓦在洛林省與香檳省之間，此處系指圣德尼的一家客棧，作者曾在此下榻。
12. “天主法力”“天主真身”等是當時流行的罵人的口頭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