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英殉夫大節(jié)?

李國英字書竹，合肥人，姊壻李伯行侍郎經(jīng)芳繼妻張夫人所出，即李文忠公鴻章之孫女。長適吾邑潘子謙觀察永受之子福五上舍□□亦即琴軒中丞鼎新之孫婦，伉儷綦篤。平時喜以僧服照象，見者早知其不祥。于歸八年，上舍染時疫，數(shù)日而卒，時在光緒丙午六月。女士致函父母翁姑，胞弟姊妹，勸其節(jié)哀，告別，然后仰藥以殉。洵屬從容就義，視死如歸，凜然足以昭示百世，皎然與日月爭光。巾幗中有此完人，較之李文忠公鴻章、李勤恪公翰章兄弟，無多讓焉。其絕命書纏綿悱惻，性真語摯，令人不忍卒讀，為天地間不可少之文字。方今世教凌夷，道德墜廢，更屬救時良藥。本刊附上舍《漱石主人遺稿》后，流傳甚罕，因錄之于后，期與世人共見之，共勉之也。?上父母稟父母親大人膝下：生我劬勞，深恩未報，女罪百身莫贖。承歡尚有弟妹三人，不可以亡女悲痛。本擬追隨婿于地下，因未立嗣，遲延時日。今幸立嗣，外孫名耀榮，字伯華，現(xiàn)在廬州學(xué)堂讀書。三五年畢業(yè)后，望二大人念壻女，代外孫謀一出洋隨員，或鐵路差事。婿家計不寬，總求二大人諸事加意憐惜，亡女九原亦可瞑目。肅此，恭叩福綏。女國英絕筆。七月初九日。?上翁姑稟翁姑大人膝下：媳深負(fù)八年慈愛，奈生命不辰，忽遇兇境。非當(dāng)時不死，因有福五遺言一節(jié)，故忍泣偷生，料理身后一切，待兩大人到蕪，稟明立嗣?，F(xiàn)蒙慈允，盤柩至州，于四七立嗣已定，媳實不能再偷生旦夕，有負(fù)福五再生之約。媳盡節(jié)之心已久，視死如歸，本欲立嗣后絕食，適箱件船到州，檢點(diǎn)書柜，見內(nèi)有煙一盒，乃前歲媳氣痛，大人所賜，今幸得此絕命，望二大人切莫過于悲慟，勿用解藥，以全媳之志。家計不寬，媳身后一切從省為是。媳內(nèi)里小褂褲，切不可動。穿衣入材皆女仆，切不可用男仆。外本洋貳拾元，賞穿衣入材等女仆公分。務(wù)求二大人全媳之志，入葬時雙棺合墓，引象另畫雙象。媳九泉之下，死亦瞑目。請旌建坊，請二大人莫費(fèi)躊躇。媳留兩稟，務(wù)乞視過，令仆送蕪。媳不能侍奉晨昏，罪已深重，望二大人善為寬解，實因與福五有誓盟在先。今幸立榮孫為嗣，諸事皆如親孫，滿服后，二大人眼見重孫，已與媳在生無異，務(wù)乞二大人加意憐愛。男媳所有之物，皆賜榮孫，與三十年后另立之孫無干。肅此，恭叩福安。媳國英絕命稟。七月十三日早。?致夫家表姊妹函梅蘭兩姊同展：妹生命不辰，身逢兇境，本當(dāng)侍親百歲，奈與夢菊生前有盟約在先，實難相負(fù)。妹誓同生死之心已久，此志實難挽回，三軍可以奪帥，匹夫不可奪志。妹偷生月余，實為夢菊立嗣，現(xiàn)合同已成，妹已視死如歸。堂上兩大人，全仗二位承歡寬解。幸有嗣后，耀榮三年服滿授室，即又成立一家。百事總望兩姊念盟之義，上侍雙親，下則善為照應(yīng)耀榮。只此二事，是為至托。此請雙安。妹書竹絕筆手上。七月初九日早。?致胞弟函大弟如握：去秋一別，時無一載，人生更變，天道難論。本月十二，母親寄弟之函，病耗兇音，諒皆盡悉。姊驚此變，無復(fù)偷生之望。奈彼時身在蕪地，若生他念，更令老母酸心。況福五身后大事未了，遺言緊屬立嗣為重。姊只得稍留一息殘生，完其志愿。所幸者，三叔在蕪，衣衾棺木，皆三叔親手所辦。福五在生，未有功名，未忍任其蓋棺之時，白衣而去，隨求懇求三叔，代捐鹽運(yùn)使銜，加捐從一品封典，捐費(fèi)共曹平貳千另貳拾陸兩，殮以朝服朝冠。柩乃是李泰發(fā)由四川帶來之花方，已制就數(shù)年，價銀捌百拾貳兩。申初大殮之后，停于大門左首對廳之內(nèi)。急發(fā)電至江西翁姑之處，并安慶伊胞姊姊丈之處。酉初接安慶復(fù)電，言明早到蕪。丑初接江西復(fù)電，言全眷起行，令找尋大廟停柩。姊彼時痛心稍定，急盼堂上早日至蕪。次日十三，其姊未到，因接電悲痛，未及搭船，于十四日到蕪。當(dāng)時見三叔，見江西來電，因言蕪湖無大廟可以停柩，自愿借北門親造之園洋廳內(nèi)停柩，堂上到時，可住居花園旁之市房。姊彼時心亂如麻，任憑三叔作主。十四其姊偕姊夫至蕪，姊即將所有細(xì)情言明，三叔即請陳惠之同至北門園內(nèi)一觀。奈連日暴雨如注，水長數(shù)尺，路皆隔水踏看，歸時相商，實難起柩停園。無奈，急雇紅船，于十五日未時，起柩上船，舟旁接官廳之岸，出柩繞米棧之前。堂上于十七早，搭江裕到蕪，相商料理回州立嗣，找地安葬。于二十日開船，幸遇順風(fēng)，晚歇倉頭。念一日早，抵無為州，擬借倉房，暫停靈柩，奈無一姓允借。幸有一處，肯賣不肯借。隨即買定，價洋玖百，當(dāng)日成契。雖是瓦屋五間三路，內(nèi)中尚費(fèi)收拾，起柩上岸尚無定期。福五遺言，欲繼其從堂兄之長子，因在生之日，極為中意也。此子今歲十六，名耀榮，今正考入廬州中學(xué)堂甲班第二中文。姊不知中西文程度究竟若何，請一問子干大哥即知?，F(xiàn)此子適在暑假期中，船到之時，伊已由三河到州。姊已面見，人甚誠實，貌在中姿，惟端方不及福五。其父與家十叔祖皆允過繼，別無他語。奈伊尚有祖母在堂，前曾函稟，復(fù)書有長房長孫之語，尚費(fèi)周折。合族未到，尚未成服，定于未定，尚費(fèi)艱難。姊今心焚腸斷，別無他望，只待立嗣一定，誓必了絕塵緣。所痛者，五旬老母，劬勞未報，不能奉侍天年。傷者手足永絕，不能一語。受三叔之恩，筆所難述，雖銘感五中，而此生已難為報，只好犬馬來生。吾弟接此書之日，諒姊魂已他往。吾弟身居海外，離家肆萬里，切須保重，莫以姊薄命人過于悲痛。姊生命不辰，身當(dāng)此境，視死如歸。所欣者繁華夢醒，苦海脫離，別無掛礙。吾弟青年勤學(xué)，萬不可以此灰心，須立一番事業(yè)，方不負(fù)高堂之望。母親年已五旬，總望吾弟三年早日歸國，承歡膝下。姊九泉之下，死亦瞑目。今將福五閏四月寄姊之詩原稿寄上，并姊所和三首。福五遺稿尚多，此際心亂如焚，待數(shù)日后檢清，鈔一本寄上。福五去歲與吾弟所作《竹枝詞》并送行詩，尚有往來寄弟舊作，姊處皆無稿，望接信后，細(xì)為一查。待詩稿寄上之時，請鈔于后面，懇托大哥代作序一篇。吾弟若能，也望作一序。猶懇偷得余暇，翻作英文，即在英京付刻，傳流海外。若無暇，請覓一翻譯名士，代為翻出。付刻之費(fèi)，請由三叔處取付。福五在生別無知己，惟吾弟可算兩心相印，刻詩一事，拜懇拜懇，務(wù)乞傳流海外，切切完全其志。接此書，無須復(fù)信。姊處立嗣一定，即另有一函，并寄詩稿。此時萬語千言，亦難盡敘也。此頌秋祺。姊國英泣血草上。六月二十六日。?又大弟大人如握：六月二十六日寄上一函，并福五遺稿親筆詩十二首，并姊所和三首，諒已收到?，F(xiàn)今福五立嗣一節(jié)已算議定，準(zhǔn)于七月初一三七成服。此子前函已云人甚誠實，名耀榮，字伯華。此次暑假，本定月底起行，赴廬州學(xué)堂，七月初二開學(xué)。因有立嗣之舉，現(xiàn)已告假二十日，待福五終七，方能入學(xué)。此子既立，即是福五之子，將來香煙接續(xù)，掃墓有人，亦可少慰泉下之志。他年吾弟前程遠(yuǎn)大，總望提攜照看，想念姊手足之情，斷無推委，況吾弟與福五，亦非尋常郎舅可比。今寄上福五當(dāng)年在生之詩稿一本、挽聯(lián)一本，務(wù)乞檢收。前函曾托翻英文，在英京付梓，請刻六十本。托白先生在其友朋之處散去五十本，吾弟自留十本，若有知己良朋，亦可分送一二。姊將福五遺稿付梓，無非想名留海外，完其在生未了之愿?？虝鴷r，務(wù)請將福五釋家之象，并姊古裝之象，同繪圖在詩稿之前，切切。前托油畫之象，務(wù)請從速為妙。畫成，將兩單象寄母親處，轉(zhuǎn)擲交耀榮。合畫之象，留與吾弟，作為遺念。姊薄命如斯，實無生望。所痛者，不能侍奉母親，終老天年，實刺心恨事。奈與福五，曾有誓盟在先，況姊現(xiàn)處斯境，無一線　生之地也。非蒼穹相待之薄，實人間故留恨事。姊今視死如歸，愿追隨情天，共證因果。傷者去秋與吾弟臨河握別，定三年歡聚之期，豈知從今即為永絕。他時吾弟歸國，無非見姊與福五三尺之墳，香消魂斷，再不能把晤矣。吾弟乃曠達(dá)人，切勿過于傷痛。人生如夢，如過眼浮云，望須自寬自解。姊身負(fù)深罪，不能侍親百歲，總須仰仗吾弟，色笑承歡，稍解堂上之憂，時至三年，宜速急回國。今姊作此書，即算永絕遺言，吾弟能照此書行事，姊亦瞑目于九泉之下。今將尊照二張封還，乞查收，所余尊照，皆交耀榮外姊家章表姒。令其子托其岳代作詩序原信一封，寄上一觀，序雖未作，其心已盡。此人尚可算稍有肝膽，且苦節(jié)家寒，孤子無依，將來也望推念姊之情，照看一二。吾弟若作序，請細(xì)看其信中之語，福五一生行誼，俱在于是。詩既刻送，信亦當(dāng)付梓，望將福五所寄尊處之書信，請翻作英文，另為刻送，切切。刻詩書之款費(fèi)，皆由三叔處匯付。信亦刻六十本，照詩分送。所言皆盡，從此擲筆。外有遺念數(shù)件，皆呈在母親之處。接信千萬切勿悲痛。大兄嫂前代為言道，從今永絕，無再見之期。老姨太太、四叔嬸前，皆望為轉(zhuǎn)達(dá)。姊日吐鮮紅，肺腑已碎，實難再另具稟。念手足之情深，故勉力草此一書，望珍藏之，切切。此請秋祺。姊國英病危草上。七月初四日晚亥時。?諭耀榮榮兒知悉：汝名雖未上在汝叔名下，但既已成服主喪，合同已立定，即是汝叔之子。雖有三十年再行立嗣說，此非汝叔之言也，非余之愿。汝此時切不可為余之事有誤課班，假期一滿，速進(jìn)學(xué)堂。務(wù)須勤學(xué)西文，將來托舅父謀一差，至英國一行，全汝父未了之志愿。祖父母尊前，全仗汝侍奉，承歡寬解。將來服滿授室，州內(nèi)、三河兩邊，侍奉本生祖母，亦切不可忘。只有數(shù)言，別無屬汝，務(wù)須成汝父海外志愿?！∑咴鲁蹙湃赵?。?　　論孝廉方正?孝廉方正制科，我朝舊制，例于歷朝改元之初，慎行征舉，原屬法良意美。不謂世風(fēng)日下，所舉之人，每致名不副實，致為識者齒冷。揚(yáng)州一府士人，更相率避之惟恐不速，去之惟恐若浼。其緣因因咸豐初年，揚(yáng)州某某，應(yīng)舉為孝廉方正，強(qiáng)其徒以借錢。其徒憤之，持其親筆函以為憑，控于官。官雖寢其事，輿論大嘩，士論恥之。故連同治、光緒三朝，業(yè)已數(shù)十年，應(yīng)舉之孝廉方正，久無呈報。此聲木所聞于江都徐蟄叟廣文師者，確鑿可據(jù)。又有集《四書》語以嘲之者曰：「曾是以為孝，惡能廉；所期以其方，奚其正?！够蛴衷疲骸感⒂谄蓿谂c，方于步，正于面?！箍芍^不惡而嚴(yán)矣。?　　督撫權(quán)操于幕僚?國朝嘉道之時，各省督撫政權(quán)，大半操于幕僚之手。一省之事，不啻在其掌握，督撫拱手受成而已。自粵匪兆亂，益陽胡文忠公林翼、湘鄉(xiāng)曾文正公國藩、湘陰左文襄公宗棠、閩縣沈文肅公葆楨、花縣駱文忠公秉章、合肥李文忠公鴻章等崛起，以能文名天下。公牘文字，駕乎幕僚之上，遇事均躬自裁定，絕不假手幕僚，此風(fēng)遂革。然遇頹廢督撫，或筆墨不能出色當(dāng)行，幕僚仍可暗中攬權(quán)。此聲木當(dāng)日所聞于先文莊公者如此。?　　林屋山人論寵妾?甲子九月十四日，上海《晶報》第陸百柒拾伍號中，有林屋山人《憐渠錄序》云云?！稇z渠錄》者，寒云主人為朱姬月真作也。寒云諸姬，至是凡七，而尹去邢來，并時常少，何哉？新人初至，寵愛方隆，有所欲為，不忍少拂。恃寵而驕，逞驕而悍，勃溪詬誶，漸不能堪。始如甘飴，繼如飲酖，一旦決裂，無可挽回矣。又諸姬多樂籍，淫佚性成，自其始合，或別有所為，非出情感，反顏為仇，不足怪也。余嘗見三姬溫雪，詐為鬼病，凌辱主人，其酷已甚。五姬笑蘭，自食珍腴，而以惡草具食主人，有時且不與食。家室之苦如此，宜其不終也。今寒云所以寵朱姬者如六姬時，余未見朱姬，不知其事主人如何。而初納時，寒云有書，言其能賢。余復(fù)書曰：「能賢豈不甚善，惟是前六姬入門時，何嘗不然，后也變耳?！乖圃?。聲木謹(jǐn)案：其所言寵妾處，奚止入木三分，本系實情，頗多妙諦，因節(jié)錄其語，以告世之寵妾者。予嘗謂世間寵妻妾子女者，必自己身受其害，與他人絲毫無預(yù)。世之夢夢者、憒憒者，何其多耶。?　　曾國藩熟悉史例?湘鄉(xiāng)曾文正公國藩當(dāng)日以能古文鳴一時，不知其生平熟悉班史，于史傳體例頗精。同治初年，江陰沈品蓮方伯保靖撰向忠武公榮、張忠武公國梁合傳，頗自喜，刊以行世。曾文正公見之，謂先文莊公云：「沈品蓮聞?wù)f是你們同學(xué)至友，所撰向張二忠武合傳，既非合傳體裁，且無一筆合于史傳體例，可勸其自己收回刊本，萬不可再與人看?！乖圃?。真愛人以德之言也。聲木謹(jǐn)案：近見《明懿安皇后外傳》一卷，舊題紀(jì)昀撰，宣統(tǒng)三年四月，新陽趙詒琛《峭帆樓叢書》本，予亦頗疑其出于依托。其敘事不合史家體裁，尤嫌瑣屑，蓋他人假冒紀(jì)文達(dá)公之名為之，決非紀(jì)文達(dá)公親裁也明矣。?　　感恩馬夫?予生平感恩知己，轉(zhuǎn)有在于廝役之下者。光緒丁酉，予年廿歲，亦復(fù)逐隊觀光，與徐師、常師、尉兄，同于七月中旬到南京。時合肥李子干觀察國棟亦到寧下場，寓于藝家橋其妻祖父張少棠軍門□□家，本地人稱為張統(tǒng)領(lǐng)是也。七月半，予與尉兄往訪觀察，雇馬騎往。觀察問以路遠(yuǎn)如何而來，以實告。觀察因言市馬劣，張家馬好。尉兄向之借兩馬回寓，同到門外。馬棚以蘆席搭成，寬廣約七開間，即在對門，拴馬亦十余匹。觀察呼馬夫，告以故。馬夫問何人所乘，觀察指以示之，立于空地，等配鞍韁。予時年雖廿歲，身矮體瘦，弱不勝衣，見者幾疑為十六七人，宛然未成人也。有一馬夫進(jìn)前問予曰：「少爺騎過馬乎？」予漫應(yīng)之曰「然」。又問：「常騎馬乎？」予亦漫應(yīng)之。又曰：「騎馬不是玩的，無論如何，韁繩總要自己捉在手中。馬跑起來是不由人的，只要身不離鞍，沒有大事。萬不可以手扳鞍，連人帶馬都會跌下，不是玩的?！惯哆秶Z嘮不已。馬夫終不放心，特派兩人牽馬送回。當(dāng)時意甚惡之，以為我之跌與不跌，何關(guān)伊事，要伊小心。后來始悟伊與我素不相識，而能真心愛我如此，真風(fēng)塵中第一知己也。惜當(dāng)時未問明名氏，而終身應(yīng)當(dāng)感謝，只記其人年約三十余歲耳。推其愛人以德之心，亦如良醫(yī)之愛人。桐城張文端公英《聰訓(xùn)齋語》云：「一日出門，見一人遠(yuǎn)遠(yuǎn)呼曰：今日是忌辰。雖不識其人，而心感之?！褂柚屑つ绸R夫，較之僅僅一呼得益，奚止十倍。故予嘗戲曰：「生平所感恩，又有一馬夫?！菇駮r閱三十年，追憶而記之。廝役下材，亦有廉潔自守，為士大夫所不及者。光緒丁未，予在濟(jì)南，何姬分娩，呼一收生婆至。事后以錢票包一小紅紙包給之，即納之懷中，并未取視多寡，且稱謝再三而去。辛酉四月，為俊兒娶婦，老大房茶食店送喜糕果子來。抬來兩人年未弱冠，僅予以小洋數(shù)角，亦稱謝再三而去。與他人爭多較少，貪得無厭者比，始覺此等人天生美質(zhì)，乃不貪錢之君子。求之廝養(yǎng)下材，更為難能而可貴，因匯記之于此。?　　曾國藩不殺李兆受?李兆受本捻匪中悍賊，因為師宗何文貞公桂珍所敗，遂向之投誠，更名李世忠，歷官至提督。投誠后，狼子野心，所為仍多不法事。張汶祥刺死荷澤馬端愍公新貽，天下之所同惡也，李世忠題其墓曰「大清義士張汶祥之墓」。咸豐五年，安徽、河南兩省盛傳兆受復(fù)叛，大吏且以之入告。兆受內(nèi)不自安，匍伏詣文貞，自陳無他意。旋伏兵戕文貞于英山縣之小南門，遺骸復(fù)遭焚毀，殘忍可知。既叛，入捻匪，復(fù)有議再行招撫者。兆受恐因戕文貞之事，偽行招撫，代為報仇，先與湘鄉(xiāng)曾文正公國藩一書，要約許以不死。文正不得已，允之。后復(fù)橫行無忌，與盜賊無異。眾議誅之，告于文正。文正言吾已許其不死，不可失信，云云。先文莊公當(dāng)日深知其事，嘗云：「有一夫不獲其所之志愿，吾于曾文正公李兆受見之矣。」?　　去藩臬把持法?滿洲?！酢踔胸櫍诠饩w□□年間任吾皖撫時，□□于次棠制府[蔭]霖、伯都訥趙次珊制府爾巽任藩臬兩司。以中丞旗人，意頗輕之，互相要結(jié)，把持公事。中丞猶如虛設(shè)，悒悒不得志，乞病以去。繼之者為□□鄧小赤中丞華熙，久聞藩臬把持公事，蒞任時預(yù)戒閽人云：藩臬不許同見，此風(fēng)遂革。次珊制府任吾皖臬時，人多怨之，貼聯(lián)于臬署墻隅云：「爾小生，生來刻??；巽下斷，斷絕子孫?！惯m為制軍所見，援筆自改云：「爾小生，生來正直；巽下斷，斷不容情?！乖圃啤Ｂ暷局?jǐn)案：次珊制府于宣統(tǒng)年間繼任川督，聞于先文莊公當(dāng)日舊案頗為嘉許，遇事屬科房，查照劉前督成案，實行蕭規(guī)曹隨之志，其從善如流，亦恒人所難。先文莊公卒得列名《清史稿》列傳卷二百三十四，亦制軍主持公議之一，三代直道而行，不意于近代猶得見之。?　　鮑超書戲李鴻章?同治五年冬月，合肥劉壯肅公銘傳剿捻，大敗于天門縣城外尹隆河，無錫薛叔耘副憲福成《海外文編》中紀(jì)載甚詳。當(dāng)時壯肅已得頭品頂戴，其頂珠系以瑪瑙制成，為他人所未有。及尹隆河之?dāng)?，衣冠失落，適為霆軍所得。奉節(jié)鮑武襄公超名位雖與之相埒，平日意甚輕之。時值淮軍勢盛，湘軍且退避三舍，亦無如之何也。至是作書以戲合肥李文忠公鴻章云：「劉某必是業(yè)已殉難陣亡，余在其軍中，得其平日所服之衣冠。其頂珠為瑪瑙所制，未見他人服用，確為劉某之物。今頂珠在而人未見，非陣亡而何?！乖圃?。文忠覽之不悅，親為先文莊公言之，語時意猶憤憤。?　　潘鼎新挽某烈婦聯(lián)?光緒某年，無為某烈婦殉夫死義。時同邑潘琴軒中丞鼎新罷官，寓居無為，挽以聯(lián)云：「一死足千秋，你看他末路英雄，大半偷生旦夕；九原應(yīng)再見，天許爾多情夫婦，重結(jié)來世姻緣?！鼓臣壹匆灾疄榱覌D建坊之聯(lián)，頗為一時人士傳誦。后先文莊公聞之，云：「潘某以兵敗落職，晚節(jié)不終，致有此悔恨之語。上聯(lián)三句，不啻為自己寫照。非是罵世，直罵自己，可謂天分低矣。」先文莊公又言：「中丞平生作事，迥與他人不同。常以平生恩賞各物匯記一額，懸之于室中，亦為他人所未有之事?！?　　錢振倫與妻家不睦?歸安錢楞仙宮贊振倫，續(xù)娶婦翁氏，為常熟翁文端公心存之女。宮贊生平耿介絕俗，人品甚高，學(xué)問淹通，復(fù)工駢文，于婦家意頗輕之。文端避不與較，凡宮贊所言，文端對他人言，私稱之為「女壻旨意」。卒之與婦家失和，謂婦翁曰：「爾恃爾家家門鼎盛耶？吾俟?fàn)柤胰怂劳旰螅匠鰜碜龉?。」拂袖徑歸。歷主各書院講席，士論洽然。文端卒時，宮贊適主揚(yáng)州安定書院講席。翁文恭公同龢，偕其兄弟，到揚(yáng)謝孝，兼視其姊。宮贊拒弗見，文恭因向講堂行禮而去，士論頗兩賢之。宮贊之姊，即臨川李小湖大理聯(lián)琇之配，序其弟婦翁夫人詩集，略謂他家婦人之詩，多系其夫偽作，某某之夫即為其弟，素知其工文章，于詩學(xué)一涂，全屬外行，其詩實非其夫所能代作，云云。語極滑稽，宮贊不以為忤，仍刊載卷首，殊為雅量。?　　東漢蔡邕薦董卓?后漢蔡邕，在當(dāng)時雖有曠代逸才，多識漢事之稱，其遺文傳于后世，刊入明張溥編《漢魏百三家集》中，名曰《蔡中郎集》者，殊不足當(dāng)曠代逸才之稱。內(nèi)有《薦董卓表》一篇，更為黨惡伐善，惡直丑正之確據(jù)。使蔡邕當(dāng)時不應(yīng)董卓之聘，亦不過一死而已，死仍不失為后漢忠義之士。后來為董卓而死，雖死，罪不容誅矣。?　　辨奸論少舉一人?晉羊祜謂王衍曰：「敗俗傷化，必此人也。」山濤亦謂王衍曰：「誤天下蒼生者，必此人也?！贡彼翁K明允□□洵《辨奸論》只言山濤，漏未及羊祜，未知何故。?　　答合字通用?「答」「合」二字古通用?！抖Y記》「禮無不答」，《春秋》宣公二年《左氏傳》「既合而來奔」，杜注「合猶答也」，是「答」「合」古通用之證。聲木謹(jǐn)案：錢塘梁應(yīng)來孝廉紹壬《兩般秋雨葊隨筆》云古無答字，非也?！复稹棺忠娪诮?jīng)傳者甚多，若《書經(jīng)》「昏棄厥祀弗答」，《詩經(jīng)》「聽言則答」，《禮記·郊特牲》「答陽之義也」，《祭義》「穆答君」等云云，均是「答」字，孝廉蓋偶未檢也。?　　張樹聲勤勞王事?合肥張靖達(dá)公樹聲在官之時，日行公事，無論巨細(xì)，事必躬親，不假手于幕僚。督撫題本，向例為委員對閱，訛字亦躬自校閱。翌日，先文莊公請燕，問以來何暮也，靖達(dá)答以在家校閱題本。及靖達(dá)卒后，先文莊公嘗稱其為公事積勞而死。?　　女婿稱嬌客所本?近人稱女壻為嬌客，無論朝野上下，莫不皆然，成為牢不可破之習(xí)慣。聲木謹(jǐn)案：南宋山陰陸務(wù)觀□□游《老學(xué)庵筆記》云：「秦檜有十客，吳益以愛壻為嬌客?！乖圃啤！笅煽汀苟?，僅見于此。若以此為典要，則翁壻皆為奸黨，無所取義。?　　譚嗣同徐仁鑄聯(lián)?光緒戊戌，現(xiàn)任湖北巡撫瀏陽譚□□中丞繼洵之子、賞加卿銜□□京卿嗣同，以黨附康有為得進(jìn)后，乃奉旨斬決。翰林院侍讀學(xué)士，大興徐□□學(xué)士致靖，以其子□□太史仁鑄黨附康有為，奉旨革職，永遠(yuǎn)監(jiān)禁。時人以訃文前數(shù)語及大卷后數(shù)語，為之集一聯(lián)云：「不孝男徐仁鑄罪孽深重，不自殞滅，禍延顯考；昧死臣譚嗣同末學(xué)新進(jìn)，罔知忌諱，干冒宸嚴(yán)?！乖圃?。學(xué)士后以庚子拳禍之亂，八國聯(lián)軍放出，復(fù)至西安請收禁，奉旨準(zhǔn)其回籍，尚能明大義也。?　　教義學(xué)者絕后?揚(yáng)州城內(nèi)義學(xué)極多，向由鹽運(yùn)使署領(lǐng)給官款，修脯所入甚豐。寒士每費(fèi)盡心力，以營求此席，得后可終身坐食其館谷。每月朔望，例有人來查，則預(yù)買十余童子，讀書半日，以遮掩他人耳目，可謂計巧心毒矣。有□□□茂才□□告徐蟄叟廣文師：曰「粵匪亂前之義學(xué)師，亂后無一家存者，為伊親目所覩?！乖圃啤ＸM非天惡其坐食修脯數(shù)十年，誤盡孤寒子弟，故有此慘報，以明示大眾哉！?　　苗大先生等稱?捻匪頭目苗霈霖，曾官四川川東道，加布政司銜，既撫而復(fù)叛。其當(dāng)日聚眾時，命其手下人統(tǒng)稱之為「苗大先生」，死后十余年，猶稱道不衰。先文莊公有一裨將，曰姚更生軍門□□故苗黨也，恒以是稱之，為先文莊公所深斥。聲木謹(jǐn)案：苗霈霖此稱，亦有所本。春秋時，楚白公勝作亂，其黨羽石乞不稱為白公，稱為長者。是此等名稱，由來已久，苗霈霖亦依樣葫蘆而已。?　　勞乃宣自訂年譜跋語?自辛丑以來，異說喧豗，誣稱民意，且美其名曰順潮流，拔本決防，用夷變夏。斥人以頑舊，則老成皆仇讎；處己以維新，則狂且皆神圣。朝野耆舊，亦或怵于眾口，阿世取容。公則不然，遇有悖倫傷俗，與夫政體之徇虛名而貽實禍者，往往法語巽言，多方匡救。于是議會詆誹，報紙嘲諧，權(quán)貴嗔怒，幾瀕于危。而公持正獨(dú)立，不懼不悔。蓋灼見夫下流所趨，必至率人為獸，殄邦湛族，所以龂龂然師子輿氏不得已之辨，而冀當(dāng)世之人，萬有一悟也，云云。語見秀水陶拙存郎中葆廉桐鄉(xiāng)勞玉初京卿乃宣《韌叟自撰年譜跋語》中。聲木謹(jǐn)案：郎中此語，義正詞嚴(yán)，其「率人為獸，殄邦湛族」數(shù)語，尤為沉痛，不惜大聲疾呼，洵足發(fā)聾振瞶，故錄之于此。?　　游智開不吊妾喪?光緒十二年，□□游子岱中丞智開由本省臬司護(hù)理四川總督。時本省候補(bǔ)□□丁□□觀察士濱適喪其寵姬，喪事鋪陳，備極華侈。同僚屬員，頗多貢諛。中丞聞其逾分，意甚惡之，俟其開吊之日往焉。及門后，預(yù)告諸人曰：「我來非是行禮，聞其喪寵姬，特來安慰主人?！共⒃诟魈幱^覽一周，復(fù)與在座諸人曰：「妾死，喪事如此熱鬧，將來其老太太百歲后，不知何以相處?！怪T人屏息，不能直對。論者謂中丞生平正直不阿，此語婉而多諷，不惡而嚴(yán)。?　　恭壽奏先文莊公私語?光緒十年，先文莊公任浙江巡撫時，正值法國開釁，海疆戒嚴(yán)。滿洲恭問松將軍壽，任乍浦副都統(tǒng)，意欲招兵防守，來撫署商議。先文莊公告以海防在寧波，不在乍浦。如真乍浦有事，則浙省安危，在此一舉。成敗皆劉某一人之責(zé)，決不諉過他人。云云。此不過一席私話，不謂將軍即以先文莊公之言奏明：劉某自認(rèn)，浙省軍務(wù)，由伊一人負(fù)責(zé)，以為將來圖卸之地。先文莊公見之，笑謂將軍：即不奏明，浙事確由劉某一人負(fù)責(zé)，決無圖賴卸責(zé)之意。故于七月間奏查明寧波口并無法船及乍浦添募勇丁疏中有云：「伏查乍浦地方，前遭兵燹，受害較深，駐防滿營，全行毀失。肅清后，陸續(xù)補(bǔ)充，現(xiàn)共官兵五十余員名。前以修復(fù)營制，經(jīng)費(fèi)浩繁，兵數(shù)無幾，是以奏明暫駐省城，歸入杭滿營差操。今若令該副都統(tǒng)前往駐扎，既無存身之所，又無可用之兵，于事無濟(jì)。昨已面商杭州將軍臣古尼音布，兼署乍浦副都統(tǒng)臣恭壽，意見相同，似可毋庸移駐。浙省海疆千里，港汊紛歧，餉絀兵單，不能不察度通省形勢之輕重，與利害之緩急，以定駐營之多寡。乍浦濱海百余里內(nèi)，處處可以泊船，可以登岸，絕無險隘可扼。若沿海駐兵，雖數(shù)十營，亦難周到，安得有此餉力。所幸輪船須泊洋面，無港口直通內(nèi)地，比鎮(zhèn)海、定海防務(wù)稍輕。臣因餉需竭蹶，不敢鋪張請帑，是以從儉布置。原派勇丁兩營，合之乍浦標(biāo)兵，分別駐守?？桃蜍娛氯占?，又添兩營，聊壯聲勢。自乍至省，有海塘一道，可以直達(dá)省垣。乍浦有警，則省城亦震，已先于乍浦之西澉浦?？隈v扎一營，以扼入省之路。惟兵力太單，仍須再添三四營扼扎，外為乍浦聲援，內(nèi)顧省垣門戶。蓋澉浦有備，則浙西大勢較為穩(wěn)固?！乖圃?。聲木謹(jǐn)案：先文莊公生平嘗云：「見利思義，見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雖不能幾，愿終身矢之。」是先文莊公立身大節(jié)，即以此三事為依歸。將軍與先文莊公交淺，宜乎多此一舉也。?　　王正茂撰臨晉縣志?廬江王□□明府正茂撰《臨晉縣志》八卷，受業(yè)太谷杜昌炎、陽城李誥同訂，乾隆三十八年仲冬寫刊本。卷首有明府自序云：「奔走于令者十五年，于修志漫成篇什，不計工拙?；?qū)に級糁?，或?gòu)意馬上。或行行肩輿，挾冊而稽；或擾擾郵亭，橐筆而載?！乖圃?。聲木謹(jǐn)案：據(jù)序中所言，則明府纂輯《臨晉縣志》八卷，鉤稽排比，頗具苦心。又云作令十五年，所任縣令，當(dāng)不止一縣。吾邑縣志荒漏，至不能舉其名氏，更無論仕宦撰述。予略記于此，以便日后重修吾邑縣志者，錄其仕宦政績及撰述于其中。以資本邑后進(jìn)，有所觀感興起，似不為無益也。?